唐御依旧不敢拿双眼注视许青荷,虽然他没做错什么事,但在许青荷面前,他自始至终就像个无权说话的孩童一般,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说实话,就连唐御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与这位外表熟悉,实际上却毫不了解的“亲娘”,之前从未见过,可为什么……他就是如此怕她呢?!
既不知道害怕的原因,那唐御就只好更加小心。
故,在回答许青荷的问题时,他只是极为简短又快速地“嗯”了一声。
那惜字如金的样子,像极了说错话就会挨顿打的幼稚小儿一般。
而对于唐御的这个问题,许青荷倒是思索的极为认真。
她两道略短的眉毛微微凑在一起,尽量努力回忆道:“香袅她……她的模样虽说不上有多好看,但也算美人一个。她眼睛大大的,肌肤很白,还有……还有……”
说到这里,许青荷忽然面色为难地摇了摇头,放弃道:“抱歉!还有什么……我想不起来了。说实话,香袅在我心里的样子,实在太过模糊……”
听到这些,唐御竟一改方才的胆小模样,出声冷笑道:“她替你活了半辈子,你却连她的模样都记不清?你……算是她什么朋友?!”
见唐御胆敢质问自己,许青荷心下自是不快。于是,她亦冷声回敬道:“朋友?哼!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我朋友?我许青荷……这辈子没有任何朋友!香袅她,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寻常同门师妹而已!”
“我娘……”一想到香袅此生的遭遇,唐御心中就忍不住一阵悲愤:“我娘她,只是你的一个寻常同门师妹?那我问你,为何除了我娘之外,没有其他人愿意替你嫁到唐家,并抚养我长大?”
多年来,许青荷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香袅是她最听话的小师妹,她让她这样做,她便这样做了。
至于理由……当然是因为她十分珍惜这个可以“扮演”许青荷的机会!
这么想着,许青荷就真的将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而唐御听后,一双桃花眼上竟罕见地染上了三分怒气:“一辈子活在你的影子里,替你照顾孩子,伺候你给她挑选好的相公,这难道……当真是什么好机会?倘若这个机会如此好,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还要劳驾她?你为人……未免也太过骄傲和自信了一些!”
许青荷淡淡扫了一眼咄咄逼人的唐御,嘴里不屑道:“我和香袅自然不一样。她能有这样的归宿,已是她最大的福气,而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干!”
“生而为人,你和她有什么不一样?!”见许青荷一副对香袅毫不在乎的样子,唐御禁不住更加来气:“你凭什么觉得你比她强?在我眼里……你都不如她的一根小指头!”
唐御说完这句话,正殿里立时寂静一片。
因为众人都在屏住呼吸,等着许青荷发怒。
可许青荷似是丝毫不在意唐御对自己的看法,满脸淡然道:“这是香袅自己愿意的,旁人管不着。再者……”
许青荷忽然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唐御道:“我才是你亲娘。你用这种方式同亲娘说话,对吗?”
不说这件事还好,一说这件事,唐御更觉愤懑和委屈。
“亲娘?”他当即冷笑着走到许青荷面前,第一次勇敢地用双眼注视着她,口气里带着明显的质问道:“你还知道你是我亲娘?那我倒想问问你这个亲娘,这十几年来,你可有去苏州看过我一回?我刚一出生,你就将我抛弃,交由他人抚养。如今,却在这里言之凿凿地说你是我‘亲娘’?!”
在这个问题上,许青荷确实理亏。
故,经唐御这么一质问,许青荷脸上当即就不好看了:“唐御!方才我说过了,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什么重要的事,让你近二十年来对自己的儿子不闻不问?!”不待许青荷说完,唐御就口气不善地打断了她。
“我猜……”沈一心看看一脸愤慨的唐御,再看看满脸阴郁的许青荷,突然轻咳一声,插嘴道:“许长老所说的‘重要的事’,就是要报复我们如今的大祯皇帝吧?”
“报复我父王?”唐御自从被林太后和隋姓皇帝认回后,早已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皇子。故,他对大祯皇帝,自是以“父王”称之。
“你父王?”许青荷鄙夷地看着唐御:“你这口改得倒是快!哼!不过,没有我的允许,你永远都不可以认他做爹!你姓唐,不姓隋!”
“先不论我该姓什么,你单说,你为何要报复我父王?”唐御略带怨恨地看了许青荷一眼,表情稍显世故道:“就因他当年没有把后宫三千佳丽的事情告诉你,没有钟情你一人?”
听到这番话后,许青荷面上迅速蔓延开来深深的厌恶与狠毒。
她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后,又恨恨承认道:“不错!就是因为这个!这些年来,我一直后悔,后悔没能在当年离开时,一刀杀了他!”
“许长老说得……并非是实话吧?”沈一心忽然开口拆穿许青荷:“以许长老的功夫,出入皇宫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许长老倘若当真那么恨皇帝,大可冲进皇宫,杀了他!可这么多年过去,许长老却并未这样做……”
“什么意思?”唐御偏头看向沈一心,狐疑问道。
“我的意思是,许长老虽想报复大祯皇帝,但……却并非想通过杀了他的这种方式!”
唐御看了许青荷一眼,复又回头望向沈一心,问道:“那她想通过什么方式?”
唐御问出这个问题后,许青荷也在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着沈一心,那表情,竟显得她对沈一心的回答有些许期待似的。
是的,比起唐御这个亲生儿子来,许青荷似是更加喜欢沈一心。
因为,每当她看向沈一心的时候,目光都会变得柔和许多。
沈一心自然也发现了此事。
故,她先是歉意地看了许青荷一眼,后又笃定道:“我猜,许长老应当是想通过‘让大祯灭国’一事,来打击大祯皇帝吧?”
“是啊!”
“是啊!怪不得她要扮作猿啼堂堂主窦文鹤,还甘愿做我们铎蠹人的探子。原来,她竟是跟大祯皇帝有仇!这就说得通了!”
听到这里,有聪明的铎蠹朝臣已经猜到了许青荷想报复大祯皇帝一事的前因后果,于是,他们忍不住在私底下议论纷纷。
“我猜……”沈一心看向许青荷,继续道:“为了让大祯灭国,许长老不止做了当铎蠹人探子这一件事吧?”
许青荷看向沈一心的笑意越来越深,她当真是越来越欣赏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了:“我当然不止做了这一件事。但既然你那么聪明,不如就由你来猜猜,我还做了什么?”
沈一心稍一思索,便回答道:“我早前就听说猿啼堂堂主窦文鹤嗜财如命!可这‘嗜’来的钱财,最后被用到了哪里,却无人知晓。晚辈斗胆猜测一下,许长老的这些‘财’可否用到了……买卖佣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