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清陈小云一事,确是有利于铎蠹不错。但统领可否忘了?咱们之前还曾窃取过铎蠹的军情交给大祯呢!如此细作行为,额尔敦非但没有追究,还万分信任地让我们脱离他的掌控来到大古,难道对此,我们不应当有所回报吗?”沈一心说到这里时,聂远征不出声了。
“我沈一心向来不喜欢欠人东西,尤其是人情!我们与额尔敦……说到底,还是站在对立面上的。大祯与铎蠹的关系一向不好,日后兵戎相见的日子必是少不了。故,我们能做到两不相欠,还是两不相欠的好。”沈一心这番话说出来,竟让聂远征无言以对。
二人将马藏在一处离此地不远的山坳之中,之后,又回到这里,寻了一家门帘半掀着的帐篷,大声问话道:“主人在家否?”
这句话,是沈一心用大古话问的。
虽说铎蠹和大古如今分裂成了两个国家,但其实在很多年前,他们是一家的。
只不过,后来因为家族关系破裂,才逐渐分裂成了现下的大古和铎蠹。
故,铎蠹和大古的语言,便有很多相似之处。
沈一心原本就精通铎蠹语,后来在大古待了些许时日后,对大古话也就信手拈来。
再说聂远征虽不如沈一心聪明,也不如她学东西那样快,但得益于他这些时日一直待在铎蠹,也就能听懂大部分的铎蠹话和大古话。
“在家!”很快,帐中便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紧接着,更有拐杖拄地的不规则“哒哒”声。
沈一心知道,这是这顶帐子的主人要出来了。
于是,她便突然放空双目,可怜兮兮地向身旁的聂远征哭诉道:“相公。我们此番回来,也不知会不会有好心人愿意帮助我们……?唉!”
聂远征还未来得及答话,那名老者就已出得帐中来,并看到了“双目失明”的沈一心。
那老者见沈一心年纪轻轻便瞎了眼,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同情之情。尤其,沈一心还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更让老人觉得格外惋惜。
于是,他连忙邀请道:“姑娘!不管你们有什么事,都先进帐中来说吧!帐外冷,你们进来!我给你们倒些策戈酒喝,暖暖身子。”
沈一心知道,这策戈酒,就是俗话所说的马奶酒。
其实,他们骑马跑了一整夜,哪里能真的冷了?只不过是身上有些乏累。
但他们此番来大古的目的,并非是暖身子,亦并非是解乏,而是通过大古人,打听到纳兰公主的居所。故,不管那老者用什么缘由邀请他们,皆无关紧要。
沈一心被聂远征搀扶着,嘴里连声应着“多谢、多谢”,就抬脚进到了帐中去。
这帐子就是平民居住的帐子,里面没有陈列任何豪华的家具亦或是摆件儿,只有一些实用的橱子、柜子、两块儿上面铺着薄薄毯子的平木板,和几件十分简单的、做饭用的家伙什。除此之外,墙上挂的那几把用来打猎的弓,倒是颇为惹人注目。
看来,这定是个猎户之家。沈一心如是想着。
“你……你……你!你这逆子!你收拾这些做什么?!”沈一心看见,那位老者正十分着急地对着帐内一个十分年轻的背影破口大骂道:“你刚成了婚,就要跑?!你……你怎么对得起你新婚妻子?!”
沈一心看见,一个年轻人正背对着他们,在一个柜子前,胡乱翻腾。
且他旁边放着一个敞开的包袱,看样子应该是在收拾行李。
这人……应当就是老者的儿子了。不过,他这是要做什么?逃走吗?听老者说,他与新婚妻子刚刚成婚……人家都说新婚燕尔,该如胶似漆才对,他为何要逃走?
沈一心的目光还未来得及从那年轻人的背影上移开,他就突然转过了头来。
猝不及防之下,沈一心只得连忙放空双眼,呆呆看着前方。
那年轻人十分厌恶地看了沈一心和聂远征一眼,再不耐烦地回过头去,边继续收拾行囊,边抱怨道:“阿爹!你还是什么人都往家里领!日后我走了,你就别再这般不小心了!倘若领回个不知底细的坏人,你的命就不保了。”
这声音……好生熟悉!
沈一心心中一惊!
可是一时间,她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听过。
“你个不孝的孩子!”老者拼着一股力气,在那年轻人的后背上,用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又在嘴里嘶吼道:“你还有脸管我?!你……你你你抛弃新婚妻子跑路,这就很好吗?我……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阿爹!你就别烦我了!她虽是公主,却也是个腿脚不利索的瘸子!我仍颜号称草原第一美男子!怎么可能跟个瘸子厮守一生?!”
仍颜?!他竟是纳兰公主新招的驸马仍颜!怪不得我觉得他的声音格外熟悉!震惊之余,沈一心连忙对聂远征使了个眼色。
聂远征一看就知,沈一心这是让自己配合她接下来的行动。
于是,聂远征便冲她不留痕迹地点了点头。
“你个朝三暮四的东西!”老者气得弓着腰,大声叫骂道:“公主她等了你十几年!自十三四岁,等到二十七八!你……你怎么能辜负她?!你不准走!”
仍颜将老者一把推倒在地上,再拿过刚刚收拾好的硕大包袱,扛在自己肩上,言之凿凿道:“哼!她等我?!我不是也等了她十几年?!她吃什么亏?!”
还待要说下去,仍颜忽然警惕地看了沈一心和聂远征一眼。
但见沈一心是个瞎子,聂远征又是副极生的汉人长相,他才放心地继续说下去道:“我与她成亲,本就是想得到权势!可你看看,她的父王也见,都给了我们什么?……哈哈哈哈!我们依旧住在这个小小的、破旧的帐子里!我们依旧一个铜子儿都没有!我们依旧受所有大古人的鄙视!而且,更可恶的是,我虽然已经是纳兰真正的驸马了,可……可也见竟让我们一个月只能见两次面!阿爹!你可曾见过像我这般屈辱和窝囊的驸马爷?!”
沈一心示意聂远征将老者搀至一离他最近的半人高柜子上坐下,那老者感激地看了聂远征一眼,之后既似是安慰自己,又似是安慰儿子道:“过些日子……再过些日子……大王他……总会想通的。”
“哼!即便他想通了,我也不稀罕!”仍颜丝毫不改变自己的心意:“塔塔尔家的小女儿也中意我多年!我们说好了,今日一同离开大古,去南面的大祯!她会把她阿爹给她预备的所有嫁妆都偷出来!有了那笔钱,我们能在大祯过不错的日子……不对!”
说到这里,仍颜忽然犹豫着再次看向沈一心,并很快就满眼惊恐道:“你……你是乌妮尔?!”
方才,仍颜只是急匆匆地瞥了沈一心一眼,只觉她是个长相尤为惊艳的女子。除此之外,便未曾多想……
可谁知,直至此时他才惊讶发现,这个长相惊艳的女子,竟是他新婚妻子纳兰公主的好朋友:乌妮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