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哈丹巴特尔可不仅仅是大古的国师,他手底下,还经营着相当多的买卖。以至于他的长子“花心太岁”曲阳楼刚入中原时,就能那般气派。
是以,不论什么事情,哈丹巴特尔都会竭力往生意方面考量。
而眼下有这样一个能咬下一大口肥肉的机会,精明的哈丹巴特尔又怎会轻易放过?
他向额尔敦提出,要一千头牛羊,一万两白银,一百匹绢布和五百匹战马,来交换沈一心。
按理说,之前铎蠹人与大古人用财物交换战俘,是常有的事。
不过,用这么多贵重之物来换一个俘虏,就极为少见了。
哈丹巴特尔本认为,额尔敦听了这个要求后,定会跟自己讨价还价。
可谁知,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这不禁让哈丹巴特尔有些狐疑和追悔莫及:紫珠的身份除了是大祯的将军外,还是那林太后的亲亲外孙女。我本想利用紫珠的身份在林太后那里换些好处,可林太后对此人的生死竟毫不在意!还告知我说,别说什么城池、黄金了,就算一枚铜板,她也不会浪费在紫珠身上!我本以为,作为紫珠的亲祖母尚且如此,那额尔敦对紫珠……就更不会在意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舍得!唉!早知道……我就应当再抬高些价钱才对!
然而,哈丹巴特尔此时再懊恼也没有用了,毕竟,他们的这桩“交易”,是当着也见的面进行的。
而也见这人,为人最重承诺,自不会允许哈丹巴特尔出尔反尔。
于是,对于这个结果,哈丹巴特尔只能接受。
为避免夜长梦多,在来到铎蠹的当日夜里,额尔敦就要带着沈一心和卫可言两人即刻返回铎蠹。
纳兰公主拉着沈一心的手,依依不舍道:“心儿!你我这一别,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面!唉!本来我还想留你到我和仍颜的婚礼……可是,萨仁今夜就要回来了,为避免你与她发生不快,你还是早些去吧!”
原来,在沈一心待在大古的这段时日里,萨仁公主一直在大祯各地周旋,沈一心并未与之碰面。
纳兰公主自知萨仁一向不喜沈一心,加上如今又是在萨仁自小熟悉的大古,还不知她能对沈一心做出什么事情来,故,纳兰公主才催促沈一心离开。
沈一心和额尔敦离开大古,前往铎蠹的路统共有两条。
一条是绕过呼鲁湖的北侧,一路沿乔剌山和克巴河回迤都;另一条是先东行绕过捕鱼儿海,沿边境大道回迤都。
虽说绕过捕鱼儿海的那条路更近,但因路途中经过边境大道,免不了要接受大古和铎蠹的繁琐盘查,故,沈一心和额尔敦最终还是选择了较远的绕过呼鲁湖的那条路。
夜里的风较之白天的更为紧了些,引得马车里的额尔敦止不住地咳嗽。
沈一心连忙找来同行的卫可言,喂给额尔敦两粒绿色丸药,额尔敦才登时觉得胸肺中通畅许多。
额尔敦忍不住吃惊道:“我还以为,那个闫克围只会治些小伤、小病,没想到,他的药竟对我的肺痨也有奇效!”
沈一心同额尔敦解释了卫可言的身份、来历后,额尔敦更觉微微诧异:“哼!我说呢!那个巫师绰绰出的银针,什么时候施得那么出神入化了?原来全是这位‘医圣’的教导。”
“不过……”额尔敦忽然话锋一转道:“我铎蠹能得此能人,也不妄为一桩幸事。”
沈一心出声嘲讽道:“自然不妄为一桩‘幸事’。要不然,凭我原本的功夫,额尔敦你也留不住我。”
额尔敦用小大人的口气笑道:“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时时在记恨我……你放心,等你我二人完婚后,我定让卫可言恢复你的视力和功力。”
沈一心轻“哼”一声,对此话不做任何回答。
又往前行了一阵,沈一心忽然听到,额尔敦座位那边发出了一种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她刚要张嘴问他在做什么,额尔敦就突然凑到沈一心身前,并开始动手解她那件白色大氅上的两根丁香色带子。
“你要做什么?!”沈一心警惕地捂住那两根带子,向额尔敦喝问道。
虽额尔敦只十一岁,但终归男女有别。故,他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将不明所以的沈一心吓了一跳。
额尔敦见沈一心脸上有三分怒意,便不紧不慢地松开手,再淡淡道:“你这么怕我做什么?过些时日,你就是我夫人了……”
“夫人也不行!”沈一心的口气十分坚决。
“好!”额尔敦突然笑道:“那你自己脱下来……”
“脱下来做什么?!”沈一心不依不挠道:“这野外之地如此寒冷,脱下这保暖的东西来,你是想冻死我吗?”
“谁说要冻死你了?”额尔敦说着话的功夫,沈一心忽觉手中多了一带着体温的毛茸茸、厚重之物。
“这是什么?”沈一心的两只小手在那件毛茸茸的物件儿上摩挲着问道。
“这是我父王新得的好物,是用一百只罕见黑貂做成的大氅,比你身上那件,还要温暖、珍贵一些。前几日我生了寒病,父王怕我抵不过寒冷,就把这件好东西赐给了我。你快穿上它,把你身上那件脱下来给我。”额尔敦如是命令道。
沈一心将手中那件黑色大氅提起,再用手细细触摸,才发现,它的触感和厚度,果真比自己身上那件白色大氅要好得多。
这要是穿在身上,岂不就等于将整个身子都置于暖炉之中?
这般好物,沈一心自是想尝试一下。但一想到额尔敦的身子,她还是拒绝道:“你身子不好,更应当穿这件。”
“没有什么应当不应当!让你换就换!哪里这么多废话?!”不知为何,听沈一心拒绝自己,额尔敦的语气里,竟有了隐隐的怒气。
且他很快又补充道:“你若不将你身上那件脱下来给我,那我就一直穿着里衣,穿梭在这冰天雪地里!”
沈一心这才想起来,额尔敦的身上,此时只有一件里衣御寒。
虽两人在马车里,但窗户、门帘那里四处透风,着实同直接在雪地上前行,也没什么区别。
沈一心连忙一边将身上的白色大氅脱下来塞到额尔敦手里,边埋怨道:“你倒惯会赌气!我以为你早已是个不同于其他小孩子的大人了,没想到!你还是这般任性!哝!给你!”
就这样,二人顺利地互换了大氅。
额尔敦顺势将带着沈一心身体余温的白色大氅,在身上紧了紧,登时,一股暖流就包裹了他全身。
闻着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兰之气,额尔敦一向淡然沉静的眸子里,竟罕见地流露出满足、喜悦的神色。
马车行得极快,在铺满银砂的雪地上,急急穿过,再留下一道道笔直的车辙。
车里的沈一心实在是有些困了,她刚想闭眼歇息一会儿,却忽然察觉到,周围的风……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凭她在江湖和战场上的直觉,她知道……定是有事情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