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病!”不待刘峥仪说完,翁向就迅速打断他道:“我之所以将你交给唐玉杰抚养,一来是为了让他赎罪,二来,则是让他日日瞧着你这张酷似花夫人的脸,夜不能寐!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唐玉杰所受的折磨,必然要远远超过花夫人死时的痛苦!此乃‘诛心’之策!如今看来,这‘诛心’之策,的确让唐玉杰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唐玉杰苦笑道:“‘顽劣仙翁’神机妙算,我唐玉杰这些年来,确实备受煎熬。每回看到仪儿无辜又无知的眼神,我唐某心中……就甚为自责!”
听到这里,刘峥仪忍不住暗自腹诽道:唐玉杰哪只眼睛看见我无辜又无知了?哼!他莫不是疯了?!就算他神经大条,也应当对我时常带头捉弄他之事有所察觉!且我素日里看他的眼神,除了挑衅,就是不屑,哪里来的什么无辜又无知?!在乾坤派时,我虽失去了小时候的记忆,但心中对他的厌烦和仇视,却是深深埋在心底的。也不知他此时说出这番话来,到底有何用意!
唐玉杰低头,诚心诚意地忏悔道:“我唐某……作恶多端,多年来被此心病所累,如今又身中‘赤练流沙毒’。此,全乃报应。”
翁向深深叹口气,摇头看向刘峥仪道:“其实,唐玉杰除了奉皇命剿杀蒙府一事,此生再未做过其他错事,且对你而言,他也算是个好师父……唉!可我们江湖上一向讲究‘有仇必报’,他十几年前曾残忍杀害你母亲,如今,你也可当场手刃了他,替你母亲报仇,不必等他身上的赤练流沙毒发作!”
翁向话音刚落,唐玉杰就再次默默闭起眼睛,脸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见状,刘峥仪反倒犹豫了:他……若不服用“赤练流沙毒”的解药,终究是活不过今晚的。我……我当真要亲自动手杀他?仔细想来,这些年,他对我极好。唉!这么些时日未曾见他,他脸上比之前多了满满的沧桑和离世之色,我……我……不行!我下不了手!
一旁的沈一心,自是看出了刘峥仪内心的动摇。
她暗暗叹口气,上前顺着刘峥仪的心意道:“既唐掌门已身中剧毒,那此仇……也就不劳烦仪哥哥亲自动手了。就像唐掌门之前所说那样,若仪哥哥此时动手,不仅不会有任何额外好处,还会落下不忠不孝的弑师罪名,此,着实有些不划算。依我看,唐掌门不如趁此机会,赶紧交代好身后事,也算对轩辕派的其他弟子们,有始有终。”
刘峥仪故作冷淡地点头附和道:“我也正有此意。反正,你早晚活不过今日,我就不费力气杀你了!”
唐玉杰颇为诧异地睁眼看了看刘峥仪,半晌,才嘶哑着声音道:“你……当真不为你娘花夫人,亲自动手报仇了?”
刘峥仪故作轻松道:“一则,你未曾服用‘赤练流沙毒’的解药,本就命不久矣。二则,我也不会为你使出《长生缕》中的‘十八抬歌钟’一式。我不救你……换句话说,就等同于‘我杀了你’。如此一来,我也算替我阿娘报仇了。”
唐玉杰原本混沌的眼中,此时倏地透露出浓浓的动容之色道:“仪儿……”
这一开口,竟似有千言万语要讲。
可刘峥仪却迅速打断他,冷冷道:“师父!我的几位师弟们,还等着你最后的训诫呢!”
唐玉杰半张着嘴尴尬地定在哪里,半晌,才苦笑着摇摇头,带领乾坤派的几名弟子,躲到那幅《琪树秋风图》的隔断后面,做临终交代去了。
翁向重重拍了拍刘峥仪肩头,赞许道:“仪儿!我真的该庆幸,当初救下了你。你不仅有侠义之心,还有许多江湖人士都缺乏的慈悲之心!此,尤为难得!”
刘峥仪冲翁向一抱拳,正经八百道:“晚辈在此谢过翁老前辈多年前的救命之恩!就算为了翁老前辈,晚辈也定要做个侠义、慈悲之人!”
翁向开心地揉着他下巴上那把花白胡子,连说三个“好”字。
“这翁老头儿,看来也不如何‘顽劣’嘛!你瞧他在正经事上,从未犯过浑!”
“嘿嘿!这么多年来,你还不知‘顽劣仙翁’的脾性?他虽素日里顽皮、疯癫,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从未让我们失望过!”
“对!对!今日我们来鬼门峰,本就是为了商讨武林盟主事宜。眼下,不如我们就一起推举德高望重的‘顽劣仙翁’做盟主!如何?”
“好!”
“好!”
……
一时间,议事厅中,推举“顽劣仙翁”翁向为武林盟主的呼声,竟一浪高过一浪。
翁向被那些人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道:“你们……你们竟合起伙儿来作践我老头子!我老头子不从!什么狗屁盟主?我不当!不当!一个元阳派就将我烦得要死,现在,你们还要让我管着整个武林的大小事?哼!我老头子才不上那个当!你们谁爱管,就管去!别来烦我老头子!”
急躁地说完这番话后,翁向便在脚下突然使出步惊移云。之后,连个招呼都未打,就如来时那般,连连冲破外面弟子的重重包围,像一阵强势的大风一样,迅速闯出鬼门峰去了。
“师父!”
“师父!还有我们呢!”
任雪婵、岳匡物几人在身后不甘心地大叫着。
可翁向却似没听见一般,一路上,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这个怪老头儿!为了不当武林盟主,当真不管我们了!什么‘仙翁’?是半路逃走的‘怪老翁’!”任雪婵生气地张着两只可爱的鼻孔,冲翁向离开的方向,横眉竖眼道。
沈一心哑然失笑:“任妹妹莫生气!翁前辈不过是怕麻烦的性子!你做徒弟的,应当多担待才是。”
任雪婵借机回头对沈一心抱怨道:“沈姐姐!这个怪老头儿,可当真是让我们做徒弟的操碎了心……”
见任雪婵话说到一半儿,突然不说了,沈一心便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向立在门后的卫怀济身上望去。
但见,卫怀济此时正同一位唯唯诺诺的鬼门峰弟子待在一起。
从沈一心这里看过去,卫怀济似是在问那弟子什么问题。因为,卫怀济前面说一句,那名鬼门峰弟子便在后面诚惶诚恐地摇一下头。
就在沈一心想要凝神细听他们的说话内容时,任雪婵早已蹑手蹑脚地跑过去,在卫怀济背上,重重拍了一下:“卫呆子!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沈一心好笑又好气道:这个小婵儿,当真沉不住气!不过,我看卫怀济此时的表情就知道,他定是在同那位鬼门峰弟子,打探碗儿姑娘的消息。唉!也不知傻婵儿知道了,会不会伤心、吃醋……
果不其然,那厢,卫怀济很快就偏过头去,对任雪婵解释道:“婵儿!如今,议事厅这边的事情已了!我正向此人打听碗儿的下落呢!”
听到“碗儿”这个名字后,任雪婵神情间,毫不掩饰地怔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就强制自己保持镇定道:“哦。碗儿姑娘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