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林岸虽已差人将这座因打斗而被摧残地十分凌乱的山神庙内部大体修整了下,但破碎的罗汉像,却终是不能复原了。
沈意走过去,捡起那根曾用来抵御钱、赵二人攻击的铁桦木拐杖,恭敬地放到供桌之上,嘴里虔诚道:“多谢多谢!日后,沈某定会着人来将你这位碎掉的菩萨重新整修一番。”
唐御在一旁笑道:“不曾想,沈公子竟也是那信佛、信神之人?”
沈意弯起嘴角,否认道:“唐二公子此言差矣。”
唐御疑道:“差矣……?!难道沈公子不信菩萨、不信佛?可……那为何沈公子还要向那罗汉像又道谢又赔礼?”
沈意收敛笑容,认真道:“因沈某认为,万物皆有灵。我同他赔礼,并不是因为他是菩萨、是神仙,我怕他怪罪,才同他赔礼。而是因他手里的这根拐杖曾救我一命,他自身又因我们而碎,我才觉得对他不起。”
听得沈意此番言语,唐御似是明白,又似是不明白:这万物皆有灵,那罗汉像的灵不就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了?可怎么又不是菩萨、不是神仙的……
沈意见他似懂非懂,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沈某的意思是,即便今夜搭救沈某之人,不是这尊菩萨罗汉像,而是……一颗树、一株草!但若它们同样因我受了伤,沈某也会同它们赔礼,并想办法补救……”
唐御这才道:“我明白了!沈公子虽不是信佛、信神之人,但却是那知恩图报之人!哪怕,这救你之‘人’是颗树、是株草,这恩,沈公子也会报。”
沈意闻言,点头一笑,而后兀自拿起随身的东西,去庙外牵了越影与游侠儿过来。
可等他在庙门口站定后,却见唐御独坐在门沿儿之上,单手支颐、眼神发呆。
沈意上前打趣道:“怎得,唐二公子?还未想明白那佛、神之事?”
唐御回神后,脸色竟然一红,接着赶紧摇头否认道:“并非。”
沈意将游侠儿的缰绳递到唐御手里,奇道:“哦?那还有何事让唐二公子思之如此沉迷?”
唐御顺手接过,又将那缰绳在自己的掌心绕了两圈儿,才难以启齿道:“我想问问沈公子……我……昨夜酒醉之后……可有失态?”
谁知,沈意听后不但没有立时取笑他,反倒面色一红,嗔道:“唐二公子问这个作甚?”
唐御将缰绳重又解下,接着不厌其烦地套到另一只手里,随后嗫喏着站起身来,尴尬道:“我总觉得……我总觉得自己做了些不该做的事!还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可我又瞧着,今日清晨,林将军看我的神色并无异样,这才想找沈公子你确认一番。”
沈意很快便将那丝羞赧之色压了下去,故作轻松地转身上马道:“那是因为林大将军他大度……”
“林大将军大度?!”唐御低呼一声。
“完了完了,沈公子既出此言,那定是唐某做了甚不可饶恕之事了!”唐御慌张地凑过身去,仰头看着沈意道。
接着,唐御面上又是一阵惊慌:“是了是了!昨夜我记得我拿了一根硕大的牛骨,直指林将军的口鼻,还让他……”
说到此处,见沈意抿嘴憋笑,他立时就忆起了自己昨夜里的乖张模样!
唐御又悔恨又懊恼,语气不可置信地向沈意求证道:“我竟……我竟还让他,多看看我这个美男子?!”
在沈意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唐御不禁颓败地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额间,神态间皆是生无可恋之色,他道:“当时林将军为何不一刀劈死我?!如此丢人……我唐某人日后……日后还如何在楼子里姑娘们的面前抬起头来?!”
沈意见状,狡黠的眸子一亮,戏弄之心顿起。
只听他故意出言揶揄道:“唐二公子这就抬不起头来了?!可见,你定是忘了后面那些更为有趣的事……!”
唐御惊恐万分地睁大双眼看着沈意,绝望地拍着自己的脑袋道:“难不成……难不成后面的更加荒唐?!可我……可我竟全然都不记得了!”
沈意忍住笑,对他前面的所问之话,毫不留情地点了点头。
待再要开口陈述后面发生之事时,唐御却赶紧摆手道:“罢了罢了!还烦请沈公子你不要告知于我,唐某实是不想听!”
沈意捉弄之心既起,哪有立即罢休的道理。
是以,他扬头一笑,促狭道:“唐二公子不想听……?我却是十分想说呢!”
唐御连忙捂起耳朵,单用右脚一蹬那硬金打造的脚蹬子,便利落地翻身上了游侠儿的背。
沈意心下发笑:你以为如此一来我便没有法子了?
只见他丹田发力,聚气上行,以震的唐御脑袋嗡嗡作响的内力,抑扬顿挫道:“唐二公子你昨夜曾说,你乃一绝世美男子,硬要林将军娶你!谁知,林将军拒绝,说他绝不会娶一个男子为妻。可唐二公子你竟契而不舍地让林将军将你养在外室!林将军那个脸色啊?可是当场就被气成了猪肝色!哈哈哈哈!”
听完此番话,唐御不仅晕头转向,还双颊赤红:他竟……他竟对林将军说了如此羞耻又无礼的话?!定是……定是多日未去找那些楼子里的姑娘解闷儿,是以,才连林将军这种粗糙至极的汉子也不放过的……
来不及细想,也顾不得对沈意说些不满的话,唐御臊得赶紧埋头拍马,率先往淀梁方向疾驰而去。
沈意在后面笑得前仰后合,随后,也驱马跟上。
正如沈意之前所说,未及傍晚时分,二人便到达了淀梁城里。
唐御之前一直在江南与京城之间兜兜转转,可谓是见识了大祯最繁华的地段。
本来在前些年,这个淀梁城也是以繁荣出名的,可如今在唐御看来,却竟有些许的破败。
唐御转头对沈意小声道:“难不成是那红衣女鬼的传闻已经人尽皆知,是以,百姓们才不敢出门?沈公子且看,这天色还未黑,街上却已空无一人了。”
许久未听到沈意的回答,唐御便抬眼往沈意的脸上瞧去。
谁知,却看到他一脸凝重的怔怔之色,似是在思虑什么极为重要的事。
唐御没有打断他,只骑着游侠儿,与沈意一起默默地并排前行。
直至行至一处极为精致挺拔的门庭前面,沈意才“吁”的一声,勒紧缰绳让越影停了下来。
唐御抬头一看,金丝楠木的牌匾上,用娟秀的小篆写了“婉芳阁”三字。
唐御此生最爱便是这纸醉金迷之处,而今,如此大块儿牌匾摆在眼前,焉能不知这是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