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已死。
柳瓶儿紧随其后。
淮黄生不如死。
面对如此惨胜,陆然再发不出一言,只是默默走向淮黄,将脱下的披在他的残躯之上。
火,立即蹿了上来。
陆然觉得内里的衣衫被点燃,自己的毛发、皮肤,都被点燃。
这火,烧得他好痛。
另一种火,烧得他的心更痛。
淮黄还活着,竖着一双耳朵,已经察觉到陆然就在他的身边。
他朝着陆然,艰难地将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又无声地蠕动了几下,似乎在重复一个字眼。
环?
他说的是环?
并不是。
他说的是玩。
也可能是万晚弯碗完绾腕。
不,都不对。
他说的是丸。
药丸的丸。
想起方才柳瓶儿弥留之际,说起她与淮黄的初相遇,陆然忽然也想到了他与淮黄的初相遇。
最后,他送了淮黄那枚铁花,而淮黄,回赠了他一粒药丸。
北泉曾告诉陆然,那是一枚辟火珠。
辟火珠,顾名思义,可以避火。
原来淮黄从那时起,就已经预见了这一天。
这辟火珠,并非是一般的辟火珠,蓝白色质,正是淮黄亲自炼制的子火珠。
世间仅有一颗。
至少在此等环境之下,是绝对的至宝。
陆然在怀中摸摸索索,终于找到此物,拿在手中又看了一眼那有些熟悉又奇异的珠中花纹,想也没想,倒入口中,含在舌尖。
淮黄从那时到现在,想表达的意思其实一直都很明确。
那就是,他希望陆然,能在此役活下去。
陆然不明白,既不明白事情为何发展至此,也不明白淮黄他们为何一定要在此地拼上性命。
但他好像明白了活下去的意义。
也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究竟要怎么做。
所以他又掏出了一火红色的瓶子,从中倒出了正在瑟瑟发抖的。
同样含在口中,他上前将淮黄背在身后,正要念咒辟火而逃,身后猛然传来连环巨响。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一幕,令他又是懊恼,又是惊怕。
恼的是情急之下,他选择了逃,但他将那八位生死未卜的仙者,抛在了脑后。
惊的是身后那高悬在天的蓝火法阵,因为失去了淮黄的加持,再加上与黑天道人和谢眠两大真仙的正面交锋,出现了晃动。
不过三五息。
法阵终于在一道黑光的强击之下,一击溃散。
宝剑、光、火、各位仙者们的以及火中各人被煅烧的身影,一下碎裂开来,四散各处。
这团凄惨惨的蓝色子火,终于到了要燃尽之时。
在那漫天碎片之中,黑天道人和那谢眠也并未闲着,他们趁胜出击,一左一右,以一个圆环包围之势,继续追杀那原始八团子火之中的仙者。
很快便得手。
左边黑天道人黑光在手,连环四掌,将情报、装备、教化、文献四局的仙者击落在地。
右边千水真君剑光如蛇,水线经过之处,捐税、发展、监察、工事四局局长即刻殒命。
斩杀那面具之后,本就是气竭形枯的八人,也算是用了最后的力气,再替淮黄挡了一挡。
八位仙者,消逝,终于在完全熄灭的子火之中,化为八团风吹即散的深蓝灰烬。
八道各色疾光,结着伴,互相搀扶着,疾飞高空。
至此,绝瀛城十二位仙者,仅剩下淮黄和满岛圆两人。
陆然,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回头去看这一眼。
这三五息的时间,本应该是这八位仙者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为自己争取到的逃命时间。
陆然回过神来,拔腿就要跑,但到底还是来不及。
四面八方,乃至头顶之上,突然出现了水。
有的加持,撞了上去,也于事无补。
水是柔的,你推了它一把,它就会反过来也推你一把。
这种感觉,陆然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有三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字眼,猛然涌上心头。
水牢关!
这如同个布袋将自己完全包裹住的水,就像浊海之上的!
只是不知为何,如今的自己,倒有些像那日手拿怒发冲冠的李春免。
他居然无法在水中自由出入了。
正在疑惑,令人讨厌的声音从头顶的水中传来。
谢眠笑道:“过去传闻,你能自由出入,我根本不信,如今亲眼所见,果不其然,你连我这‘水袋’都出不去,就别见人就吹嘘自己。”
“不是,你这人,要杀便杀,如此折腾做作,究竟是要做什么?”陆然背着淮黄,很难抬头,但他知道,这谢眠,此时就在他头顶的水上。
换句话说,谢眠此时正将自己与淮黄踩在脚下。
谢眠还未回答,又听见黑天道人在旁假惺惺地说道:“对啊,师弟,我觉得你多少还是有点针对我们这位未来的小师弟。”
“大师兄此言差矣,我这是看他身子骨弱,用‘水袋’,替他挡一挡这‘子火’。”谢眠,则是立即甩出早就想好的说辞。
黑天道人哼笑一声,道:“师弟,别的不说,你人好,这是我们都知道的。”
谢眠笑而不语,只是目光一凛,同时陆然瞬时觉得面前的“水袋”之中,似乎更开阔了一些。
但仍四处碰壁,还是出不去。
然后,陆然忽然感觉到了不对。
他觉得有些热。
是水温越来越高。
然后他才发现,身旁透明之水中的那些蓝色,不仅仅是水之后的子火。
子火,也在水中。
子火,不愧是原始之火,居然是能将水也点燃之火。
本来他口中含着“辟火珠”,能避开一部分的子火,如今将“水袋”点燃,烧得愈发旺盛。
水牢,变成了水火牢。
最重要的是,他背着淮黄,几乎无处可躲。
无奈之下,只得先将淮黄放下,放在这“水袋”的中央,再盖上太空衣。
自己,则用树小姐在水中乱撞,却是为了躲避火。
“不得不说,可是师弟你,好心总是办坏事。”黑天道人在原地看了许久,终于又开口说话。
谢眠笑了,笑的像冰封了万年的冰雪,终于开始融化。
“师兄,那时候,下,您是不是,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