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萝卜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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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郑六如的睫毛看了很久,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刚刚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特意跑过来告诉我。

  只是这个惊人的事实,类似于:原来太阳总是从东方升起一样。

  “船上本来就有十个人啊!”我说。

  “九个人。”郑六如说。

  我这才意识到林博海坠海后,确实只有九个人了。

  “也许是别人路过拿走吃了。”

  “不可能。其他人都回房间了。船长、裴总他们去了二层的船长办公室,何伯言、文子砚都呆在自己房间里。原山就更不可能了。她不可能从甲板上拣东西吃。黄阳维也一样。你跟田雅思在厨房,还有谁?”

  郑六如一个个数过来。

  我想了想,拨开郑六如的手,说:“我再给你做一份好了。”

  郑六如说:“不是。我跟你说,船上还有第十个人在!”

  我突然想到厨房柜台下的章鱼,脱口而出:“你怎么肯定是人呢?说不定是其他东西呢?”

  郑六如的脸一下子刷白,左右看了一下,跑了出去。

  “喂!还要不要寿司?”我追了几步喊。

  郑六如头都没回。

  我回到厨房,还是卷完了寿司,切成块,扔到脸盆里,章鱼的触角伸过来,包住寿司吃了。

  我看着章鱼,自言自语:小家伙,该不会是你朋友吃的吧?

  我突然呆了一下,想起昨晚船长来厨房时问我的话:“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船一出海,船上的人数就是固定的。

  昨晚船长那句话明显不是问有没有看见船上其他九个人,否则他直接说名字就好了,为什么要问“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难道船长也看到了“第十人”?

  咚的一声,我的心猛地一挣,血往上涌,一头的热气。

  我往四周看了一圈,又是咚的一声响,我才发现是脸盆在响。

  章鱼吃完了一块寿司,拿触腕拍盆,好像在说一块哪够。

  我又抛了一块进去,章鱼又吃了。

  这个小家伙倒挺好养活的。

  我把脸盆连着砧板藏到柜子里,固定好。

  然后开始准备午餐。

  午餐只用准备六个人的份就好。

  出了海,新鲜的蔬菜要省着吃,不能一下子吃光,早上吃了黄瓜,那中午就吃串烧烤肉吧。

  我把肉烤了,一个个串好,算好了六人份,还额外多做了一份,以防郑六如又突然跑回来,说谁偷吃了他的东西。

  一切准备妥当,为了应对原山的素食午餐,我还用萝卜机切好了萝卜。

  可是中午午饭时间到了,餐厅里只来了一个人,黄阳维。

  “中午吃什么?”黄阳维一脸疲惫的样子进来,好像一整夜没睡过。明明早上也是这个样子。

  “吃串烧。换个口味。”我拿起一串竹签,晃了一下,让肉味散开。

  “好。我拿一串给文子砚。”黄阳维伸出手,拿了两串。

  “他还好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还好。就是潜水的时候右脚大拇指断了。”

  “哎呦。”我叫了一声,好像断的是自己的脚趾。

  “我先走了。晚饭不用准备我的了。”黄阳维急匆匆地要走。

  “其他人呢?他们都不来吃饭吗?”我问。

  “不来了。忙着呢。”黄阳维头也不回地走了。

  忙?

  船都停了,也没捞上什么东西,忙什么呢?

  我不理解。低头看台面上剩下的五份串烧,犯起愁来。

  他们都不过来吃,剩下的串烧我吃一份,还剩四份,给谁吃呢?

  这可不是多吃几份的问题,肉太腻,吃一份就够了。

  这时柜子里又传来咚咚的响声,闷闷的好像棺木里的新尸敲打棺材。

  我想起还有那条章鱼,就把竹签上的肉撸下来,打开柜门,挪开一角砧板,丢了一块给章鱼吃。

  肉块一进水里,就泛起一层的油花。我忍不住浮想联翩,看着那只吃肉的章鱼,想:浇点酱油,泼勺滚油,洒上胡椒,再大火过锅,那么一炒,嘿!香极了!

  章鱼丝毫没有作为食料的自觉,反倒是荤素不挑,大块吞肉,一块不够,又开始敲盆,我又丢了一块,足足给章鱼喂了两份串烧,章鱼才不敲了。

  我看着章鱼吞肉,自己的胃口都好起来,吃了一份串烧,还剩下最后两串摆在台面上。

  “嘿,小家伙,你这么喜欢吃串烧,那我就叫你串烧吧。串烧!”

  章鱼的触腕乱七八糟地挥舞着,可能是喜欢自己这个名字吧。

  我把砧板移回去。

  门咣的一声响,船体晃荡起来。

  我看向窗外,又起风浪了吗?

  该死。

  怕船又晃得像昨天那么厉害,我赶紧收拾东西。

  菜刀、盘子、萝卜机……

  还有那两份串烧,也要放起来。指不定有谁肚子饿了,来厨房要吃的。

  船慢慢开始晃起来,我本能地像船长一样叉开步子站着,像一个久经风浪考验的水手,随着船身摇摆,重心左右移动。

  我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台面不放。

  台面上被我收拾干净,只剩下串烧。竹签上的油滴下来,凝结成黄黄的油脂块。

  为什么只剩一份了?

  ……

  可能是掉到地上了吧。就跟上次那只筷子一样。

  我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努力不往其他方向想。

  都怪郑六如,神经兮兮的,害我也开始瞎想。

  我把最后一份串烧收起来,就回房休息了。

  风浪慢慢大起来,我躺在床上,听着船体里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闭上眼慢慢睡着。

  那哩应哩应的响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

  我反而觉得亲切,好像没这声音睡不香似的。

  我翻了个身,一只耳朵贴在枕头上,咚咚咚,几声巨响,就像有人敲门一样在我耳边炸响。

  我坐了起来,看着门。门咚咚咚地响,原来真的有人敲门。

  恍惚了一会儿,分清梦境与现实,我下去开了门。

  一开门,外面风浪声袭卷进来,像是饕餮吞吃生嚼的声音,黄阳维湿淋淋地站在门口。衣领扯开了好几个扣子。

  我吃了一惊,问他怎么了?

  黄阳维说没事,去甲板固定小艇的绳扣,被雨打湿了。那个,萝卜机在哪?

  萝卜机?

  “你也要吃萝卜?”我问黄阳维。

  黄阳维摇头,说是帮原山拿的。

  “她不来餐厅吃饭了吗?”

  “不去了。”

  “好。等我一下。”

  我本想告诉他萝卜机在哪,可一想到藏在柜子里的章鱼串烧,就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

  “麻烦你了。”黄阳维说,身子还在哆嗦,可能是被雨淋了的缘故。

  我说没事,反正还要准备晚饭。

  “不用准备了。大家都忙着呢。”

  “忙什么呢?”

  ……

  背后一直没有声音传来,连脚步声都没了。

  我的背一凉,停下来,扭头看去。

  黄阳维站在原地,嘴唇发白,喃喃道:“没、没忙什么。”

  我觉得奇怪,不过没有再问下去。

  可能是出海时间太久的缘故,加上有人意外坠海,剩下的人每个人都有点神经质。

  到了厨房,我找出萝卜机,交给黄阳维,还教了他基本的用法。

  “这个按钮就是开关,开起来里面的刀片就开始工作。这个是调节频率的,可快可慢,你看自己需要。”

  “只能切萝卜吗?”

  “其他的也能切啊。只是一般情况下都是用来切萝卜。”

  “哦。知道了。”

  黄阳维谢过我后,匆匆走了。

  我站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快要吃晚饭了,我就不回去休息,随便做点菜,应付一下。万一有人来厨房吃饭怎么办。

  作为一个厨师,要想出餐快,始终要提前做好准备。

  我随便炒了几个菜,放在餐厅桌上。然后就坐下来等人。

  到了晚饭时间,果然像黄阳维说的,没有人过来,大家好像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我只好自己吃了饭,顺便打开柜子,看看章鱼串烧怎么样。

  可能是上顿吃了太多的肉,章鱼串烧一直在睡觉,没怎么动。

  我把砧板盖上,正要把碗洗了,门口一个阴影立在那里,好像站了很久了。

  我的魂都差点吓没了。

  等看清楚那个阴影是摄影师何伯言,才松了口气。

  “有吃的吗?”何伯言熬了几宿没睡的样子,很是憔悴。

  “有。”

  我给何伯言打了饭,何伯言坐下来,默默吃饭。

  他们三个人跟着林博海出海,回来后,文子砚发烧,郑六如神经兮兮说船上还有第十个人,何伯言闷在房间里不出来,看来都受了不小的打击。

  我跟林博海不熟,只知道他跟船长、裴总他们是朋友。

  郑六如他们受了打击,船长他们会不会也是因为这样都不出来吃饭了?

  我看着何伯言吃饭,想找点话题安慰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跟半生不熟的人聊天,最好的开场白就是天气。

  我透过餐厅的窗户,看外面灰蒙蒙的天,风呜呜地刮,偶尔一个浪头打上甲板,水泛着白抹,哗哗地倒流出去。把系着小艇的绳子都淹没了,整条绳子绷得笔直,水光滑亮的。

  我说:“好大的浪啊。比昨天的都大。”

  何伯言没说话,不过一边嚼着,一边扭头看窗外。

  “雨也很大。”何伯言说。

  天气开场白起了作用,我精神一振,说:“黄医生刚才去系小艇的绳扣,全身都被雨淋湿了。真是不容易啊。最近又要照顾文子砚,又要忙其他事。”

  何伯言没有说话。

  我还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说那哩应哩应的声音会不会是小艇那里发出来的?没绑牢,跟船体摩擦发出的声音?”

  我越想越觉得可能,马上就想把这个推理告诉郑六如,让他别瞎想了,晚上早点睡。

  空气里异常的安静,我觉察到不对劲。回过头来,何伯言拿着筷子,夹了菜,僵在空中,呆呆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小艇没有绳扣。”何伯言说,嘴里的菜都还没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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