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茫然的看着她,半晌才明白,恼羞成怒的笑骂道:“你瞎想什么呢,就是要走后门,我也要走你的后门,不会去走你阿兄的后门。”
夏侯徽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却又庆幸不已。她生长在权贵之家,对男人喜欢男风并不陌生,她的父亲夏侯尚身边就有娈童。不过熟悉不代表就喜欢,她觉得那些事太恶心,不符合人伦,而且因为父亲喜欢娈童和侍妾而冷落了母亲,所以她们兄妹对男风都非常排斥。有了这种心理,她自然不希望魏霸有这种不良嗜好。听了魏霸这句话,她又羞涩又喜悦,低下了头,借着帮魏霸整理衣服的由头,不再看魏霸一眼。
见夏侯徽这副神情,魏霸忽然心动,凑到夏侯徽耳边说道:“昨晚喝多了,今天不喝酒,我们早点休息啊。”
夏侯徽心思通透,立刻明白了魏霸想说什么,她轻推了他一下:“大清早的,不想着点正事,就想着那些事儿,也不害臊。”
“害什么臊,我们虽不是明媒正娶,却也是受法律保护的……”一说起这个话题,魏霸突然想起昨天诸葛亮不同意与魏国和亲的事,夏侯徽这辈子几乎不可能做正妻,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他含糊了一声,立刻转到了另一个话题:“既然回家了,还能有什么正事,难道要我去采桑喂蚕?我告诉你,我可不去,你也不准去,阿母也不准去。”
夏侯徽从魏霸的神态中看出了什么,她脸色一黯,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接着魏霸的话说了下去。“谁说正事就是采桑喂蚕?你回了成都,最大的事就是襄阳之战的军功赏赐。如果不出意料,丞相很快就会来找你商量这件事。别人还好说,你自己的功劳却是不能不赏,而又赏无可赏。”
魏霸心中一动,顺着话题问道:“那你觉得丞相会如何处置这件事?”
“昨天丞相和你同车而行,没和你说么?”夏侯徽瞥了他一眼:“你又何必来考我?”
魏霸微微一笑:“丞相是说了,可是我还没答应,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夏侯徽忽然来了兴趣,停下了手,冲着魏霸眨眨眼睛。“真想问我的意见?”
“当然。”
“那我先猜猜丞相的安排,看我猜得对不对,好不?”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猜到几分。”
“嘻嘻。”夏侯徽双手抱在胸前,低下头,咬着指尖,凝神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丞相以法治国,赏罚分明,你有功,他自然要赏,否则不能服众。可是你最大的功劳却是引魏军重创孙权,于国有功,于联盟却是大大的不利,所以他又不能赏,否则孙权必然怒而兴兵。”
魏霸点点头,抱着手臂,看着专注的夏侯徽。专注的人是美的,更何况夏侯徽本来就很美。此刻虽然云鬓未理,一头青丝随意的散落在胸前,握在手中,与修长白晳的脖子缠绕;罗衫未结,露出半个香肩,一抹酥胸,在乳白色的晨光辉映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晕,煞是迷人。
“这是两难境界,可是在丞相看来,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只要示之以诚,以国家安危的大义为由,然后再偿以重利,实际酬赏夫君之功,这样一来,夫君内得军功得赏,外无升职之名,有了实利,损失的不过是一些虚名,必然不会反对。丞相内无需担心夫君名重,在荆襄系内部另起山头,外可抚孙权之怒,国事安定,可谓是一举两得。”
魏霸眉头微耸,沉吟不语。夏侯徽猜想的和诸葛亮昨天对他说的意思基本上差不多,可是他分明从夏侯徽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讥讽的意味,似乎夏侯徽对此颇不以为然。考虑到夏侯徽的身份,魏霸不可能对她言听计从,但是听听她的意见,却未尝不可。
“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好与不好,要看夫君的志向是什么。”
“此话怎么讲?”
“如果夫君愿意按部就班,循规蹈矩,那丞相的这个安排当然再好不过。夫君年方弱冠,骤得大名高位,都非长久之福。丞相年近半百,身体又不佳,短不过数年,长不过十数年,相位必然易人。十数年后,夫君也不过是而立之年,做丞相还是太年轻了,所以纵使丞相不选定你做接班人,想必你也不会失望,相反,丞相只要露出一点意思,允你将来有机会登上相位,你自然会感激不尽,俯首听命,并以此为荣。”
魏霸想起昨天诸葛亮说的话,不由得连连点头。
“接下来,丞相会一步步的培养你,逐步的给你加官进爵,让你离丞相之位越来越近,虽然缓慢,却毫无疑问。当丞相退位,后继者登位的时候,你不会有任何不快,相反会极力支持。因为你会觉得,接下来你也会像这样稳步的接替他的权力。”
说到这里,夏侯徽瞟了魏霸一眼,含笑不语。魏霸心里却咯噔一下,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诸葛亮承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三四十年后让他有可能拜相的机会,这个机会不等于现实,三四十年太久,而且当时的丞相已经不是诸葛亮,比如说是蒋琬,蒋琬自然会有自己的亲信,他能信守诸葛亮的承诺,把相位留给他?蒋琬登上相位,他自然有他的利益集团,要把他排挤出去,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到时候他必然要在自己的身边选择继任者,而不可能选择诸葛亮选中的人。
这还是建立在诸葛亮真的把他当继承人的基础上,如果诸葛亮说的本来就是一句空话呢?蒋琬大概会很自然的忽略这件事,诸葛亮本人也不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证明什么,就算他能爬出来,大概他也不会爬。
这就是个缓兵之计,三四十年的时间,充满了变数。
见魏霸脸色变了,夏侯徽知道她已经点中了魏霸的死穴,心头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说道:“夫君长于军事,却短于政事,在经学上更是知之甚少,若想舍武从文,难度不小,第一步首先就是苦读经学,以后才能在朝堂上立足。仅此一项,夫君三五年之内休想在仕途上有什么进展。”
魏霸叹了一口气,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的短项就是经学。而这个时代,要想做官,特别是文官,不通经学是无法立足的。你可以不是经学大家,但至少要对经典熟悉,能从经文为自己的行为举止做到根据,以示事出有因,并非无端臆造。以实干得到升迁的官员不是没有,但是要想升到高位却非常难,那些人叫能吏,不叫大臣,在官场上天生就低人一等。
诸葛亮本人虽说不以经学名世,可是他的经学水平并不差,圣人遗训,经典文章,张口就来。蒋琬、费祎等人要也不例外。他能做到吗?他肯定做不到。做不到,想在稳步升迁就难了,也许四十年后还在中层干部上打圈。
“这么说,要想按部就班,是不太可能了?”
“知人者智,知己者明,夫君对自己的长短优劣知之甚悉,自然就明白其中的隐患了。”
魏霸笑着反问道:“那以你的意思,又当如何?”
“刚才说的,是按部就班,顺从丞相的安排,按照官场上的习惯,一步步的升迁。”夏侯徽接着说道:“这是比较稳妥的办法,必然也注定了希望极低。可是夫君不要忘了,现在是乱世,乱世有乱世的法则,如果还是按照常人的思路去做,自然很难成功,可是如果不循常规,别出蹊径,反倒有可能大获成功。”
夏侯徽说到这里,闭上了嘴巴,笑盈盈的看着魏霸:“夫君,你眼前就有两个最好的例子。”
魏霸想了良久,还是没想明白,只得拱拱手:“还请夫人指点。”
夏侯徽闪身避开。“你可别这么说,我只是个妾,不是夫人。”
“别啊,你若是能帮上我的忙,在我的心里,你就是夫人。”魏霸将夏侯徽搂入怀中,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好夫人,你帮拙夫拿个主意啊。”
夏侯徽被他弄得痒痒的,禁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她按住魏霸不规矩的手,有些气短的说道:“你想想汉魏两个丞相,便明白了。”
魏霸眼珠一转:“你是说魏武帝和诸葛丞相?”
夏侯徽点点头。
“他们有什么不一样?”魏霸诧异的问道:“再说了,吴国也有丞相,你为什么不说他们?”
“吴国的丞相只是一个摆设,虚有其表罢了。汉魏的丞相则不同,他们名为丞相,实则霸府,是大权独揽的霸府。而他们能走到这一步,也不是靠官场上按部就班的升迁,而是以武力为基,巧取豪夺,这才在短短的数年间就平步青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魏霸恍然大悟。没错,曹操以武力起家,从反董卓算起,到建安十年摆平袁绍余党,称霸北方,前后不过十六七年,建安十三年丞相府正式成立,大权独揽,此时离他起兵讨董还不到二十年。诸葛亮自己虽然没有领兵,但是刘备却是以武力夺取益州,诸葛亮建安十三年出山,章武元年即相位,前后不过十三年。章武三年,刘备去世,诸葛亮辅政,独揽大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的丞相府可不是吴国那样虚有其名的丞相府,而是和曹操的丞相府一样,是军政一把抓,名符其实的霸府。
他们掌权的道路与经学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们建立的是霸府,他们走的是称霸之路。只不过曹操走得更远,称霸之后就称王,然后又由儿子称了帝,诸葛亮还刚刚开始,历史上也没有称王称帝,可是他们掌权的路数却几乎一模一样。
不走寻常路,才能建不寻常的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