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国,王城。
自从赵佗前往长安定居之后,南越国的事情就落在了太子赵始的身上,赵始的才能虽然不多,也不太知道怎么去治理一个国家,但是因为赵佗的缘故,在当地还是很有名望的。
当初他领着南越的军队与吴国的军队交战,三战三败,成功将敌人一路跨过自家大门的事情,似乎也被南越官员们给遗忘了,或者说,他们是不愿意再想起这件事了,毕竟这件事也并不是那么的光彩。
此刻,赵始坐在上位,国相则是坐在了他的身边,南越国当今的国相,并非是寻常的人物,这是一位曾跟随过高皇帝征战四方,为大汉开国做出了斩首功劳的人物……的儿子。
他叫吕瑕,虽然姓吕,却与吕家并没有多少关系,乃是中水侯吕马童的儿子。
只是,权贵们大多认为,此人一定与吕家是有些关系的,在他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
吕瑕抿了抿嘴,看着一旁的赵始,很是无奈的摇起了脑袋。
都说是虎父无犬子,但是比起南越王,这位太子简直就是……令人无言以对啊,自从他以太子的身份来坐镇南越国之后,整个南越国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无论是南越的庙堂,还是王城的生活,都变得极为有趣,多姿多彩,起码对太子来说是这样的,可是这对国相来说,简直就是最痛苦的折磨了,吕瑕的年纪并不算太大,而头发和胡须都相当的稀疏。
“殿下,这汝阴侯即将前来,他担任扶南国相,向来定然是免不了与他的接触,我们不能轻视啊,这扶南国的位置极重,我们得前往迎接他……….”
“他不过是一个侯,我是南越王太子,应当是他来拜见我,怎么会是我去拜见他呢??”
赵始很是生气的说道:“国相怎么如此湖涂呢?若是阿父知道了这件事,定然要说我丢了他的颜面,主动去迎接一个彻侯……..”
吕瑕目瞪口呆,“殿下,您还不曾即位啊,就是大汉太子得知他要经过,都得前往拜见….况且,汝阴侯为人勇武,常胜之名为天下人所知,大王若是在此,肯定也会前往拜见的。”
“这扶南国的位置极为重要,南越国将来的贸易,几乎都要经过扶南国,若是今日得罪了他,那南越国的诸多事情都要不便利了。”
赵始对此也很不服气,他继续说道:“国相湖涂啊,这扶南国早就被我们所征服,先前都是归我们来治理的,如今庙堂忽然将这里划分出来,让夏侯灶来治理,这不是对我们很不公吗?倒不如我们直接上书庙堂,请求不封扶南国…..让夏侯灶转头返回……”
吕瑕面无表情,太子这次还算是客气了,没有说要派人去恐吓夏侯灶,想将此人给吓跑什么的。
他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告知这位太子,地方大权是在国相的手里,但是如果做君王的不配合国相,这还是会有一点小麻烦,君王无法直接下令让国相听从自己的安排,但是双方命令冲突,毕竟还是麻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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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瑕这次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殿下啊,我听闻吴国的那位仁太子,已经做好了迎接夏侯灶的准备,准备出城三里来迎接,还准备了大量的礼物,携带文武大臣……..”
“什么??”
果然,赵始顿时就来劲了,南越国和吴国的友好亲密关系是从赵佗与刘恒时期就开始了的,而越与吴的矛盾似乎要更早,战国时这哥俩就开始了互掐。
在赵佗和刘恒离开了南方之后,他们俩的儿子接过了父辈手里的旗帜,继续了两国和睦相处的友好局面。双方在很多问题上做到了求异不存同,虽然没到大打出手的程度,但是小规模摩擦不断,明嘲暗讽是向来不少的。
赵始非常的厌恶这个吴太子,简直与他阿父一般,虚伪至极,整日装腔作势的,什么利益都想让自己独占,处处都与自己作对,两人都憋着劲,在很多事情上一较高低。
当赵始得知吴太子居然要外出迎接夏侯灶的时候,他顿时就忍不住了,大声说道:“不行!这扶南国与我相邻,凭什么要他们来迎接呢?这与吴国有什么关系呢?”
“殿下有所不知啊,这吴国一直都在与我们在海贸事上进行竞争,他们显然是想要拉拢扶南国,完全封锁我们的船只,好提升他们自己的竞争力,来压制我们的商业活动……”
赵始急忙站起身来,“他出三里地,我就出三十里地!请国相现在就准备吧,一定要迎接好夏侯将军!”
吕瑕没有再多说什么,看来往后只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对太子进行劝谏了,这大汉的诸侯王以及太子们,无论姓什么,大多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想要让他们听进去自己的劝谏,还是要格外重视这劝谏方式的。
夏侯灶此刻骑着骏马,大摇大摆的走在了官道上,前后都有骑士开道,身边还跟着几个文士,这几个人都是刘长送到他身边来的,主要是协助夏侯灶来办事,是夏侯灶身边的令史长史等。
夏侯灶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忍不住感慨道:“我当初跟随陛下曾来过南边,那时道路极为难走,都没有这般平坦的道路,没想到啊,这南国与我当初所见的竟是完全不同了。”
有令史开口说道:“这都是陛下的功劳啊。”
“你是浮丘伯的弟子?”
“不是,乃是侍中府出身…..”
“哦,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夏侯灶对自己是充满了信心的,言语里都是对扶南国的治理事项,对于夏侯灶的态度,随从们都表示担忧,夏侯灶讲述着自己前往扶南国后当如何对当地大族出手,对那些盗贼出手,如何治安之类的话。
这些治理方法不能说是错的,可就是有一个问题,现在夏侯灶身边只有十余位骑士,并不像平日里那般手握大军,北军跟随。那里的情况非常的复杂,若是大打出手,就这十余个人,能压得住那么多的部族吗??
扶南国本身的驻军也没有多少,而且都是当地人居多,这些人是听从外来的国相还是听从当地的部族大人,这都实在是不好说。
夏侯将军当然是足够勇武的,但是个人武艺再强,也不可能带着十几个骑士就压着一个国的人来打啊,他们现在都很担心夏侯将军会上头,到了那边就开始动手,直接逼反扶南,惹出大麻烦。
就在众人商讨的时候,远处缓缓出现了浩浩荡荡的迎接队伍,能看到诸多的旗帜,周围的甲士,手持各式各样的礼器,伴随着阵阵的鼓声,已经是非常高规格的迎接礼仪了,但凡那礼器多出几件,绣衣就能前来抓人了。
夏侯灶滴咕了起来,一旁的令史看着对方的旗帜,分辨出了他们的身份,急忙在他身边耳语道:“将军,这是南越太子赵始领着南越群臣前来迎接……那个为首的应当就是南越太子了,他身边的那个是国相……”
夏侯灶点了点头,领着众人朝着那迎接队伍走去,双方碰头,夏侯灶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赵始的面前,这俩都是大个子。
在南,尤其是在百越这一块,人们的体型都要普遍矮小一些,而赵始这个大个子,在这些人里非常的显眼,他的个头跟夏侯灶几乎差不多,只是没有夏侯灶那么壮,对比着居然有些瘦,两人此刻瞪大双眼,彼此对视,也不说话。
国相吕瑕急忙上前,行礼拜见,这才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夏侯灶回礼,吕瑕急忙开口说道:“听闻夏侯相要前来扶南为相,南越群臣特意前来迎接,还望您能前往南越国,逗留几日。”
夏侯灶急忙将他拽到了自己的身边,偷偷看了一眼赵始,“你们这个太子,是不是有点不太聪明?”
“啊???”
“当初看着他就有点傻,现在看着感觉更傻了….”
吕瑕沉默了一下,也不知该回答什么,在他看来,其实面前的这两位仁兄,都没有什么不同,谁也说不上谁,可是面对这位将来能左右南越国情的大人物,吕瑕还是很痛快的就卖掉了南越太子。
“对,您说的不错,我们的太子年轻时曾摔下马,故而如此,若是他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请您勿要见怪。”
夏侯灶恍然大悟,朝着赵始露出了很是礼貌的微笑,赵始只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在这里窃窃私语着什么。
一行人朝着王宫缓缓行驶而去,赵始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没有让吴太子抢先,那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与他没有了关系,都交由国相来负责。
吕瑕笑呵呵的跟在夏侯灶的身边,说道:“您这初来乍到,很多事情定然也不清楚,过去这扶南国,向来都是由南越来治理,我对那边的情况是最熟悉的,若是您有意了解,完全可以与我询问,若是您需要帮手,也完全可以与我直说。”
吕瑕看起来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他大声的说道:“我们都是为了陛下而办事,陛下既然吩咐您来做这件事,那我们就当全力配合,您尽管开口。”
夏侯灶听闻,顿时拉住了吕瑕的手,急忙询问道:“你这里有宝马吗?”
“额….将军,我们这里并不产马…..我也没有骏马……”
夏侯灶一脸的失望,“那你还能配合什么呢?“
吕瑕急忙眯起了双眼,打量了一下夏侯灶前后的人马,笑着说道:“您有所不知,扶南国的人野蛮,难以驯化,这些人与那些山林里的野兽待久了,变得比野兽还要野蛮。“
“各个部族之间冲突严重,部族包庇那些山贼和水贼,互相劫掠,您这次前往,定然是要解决这些问题的,恕我直言,若只是带上这些骑士,是难以对付那些人的,我南越国就在一旁,披甲之士也有一万。“
“若是您一声令下,我们这南越的军队都愿意为您所用,帮着您将那里的情况稳定下来,然后我们再做其他的打算,过去我们治理扶南国的时候啊,都是这么办的,只有甲士才能让他们听话的………“
吕瑕很是认真的讲述着,夏侯灶身边的几个文士却并没有因此而激动,眼里满是担忧,他们当然知道吕瑕的目的,吕瑕是想通过帮助的手段来继续南越国对当地的控制,若是夏侯灶用南越国的军队来平定当地,那往后就得一直要依靠南越国了。
这不是这些人所想要看到的,虽然大家都是同属于大汉,但是,他们毕竟都是不同的诸侯王,每个诸侯国都有自己的利益,而他们的目的都是在保证大汉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多为自己谋取利益,这当然无可厚非。
每个地方的官员都想要让自己的地方先被治理起来,皇帝也不会太干涉这些情况,能理解这样的情况。
在众人担忧的眼神里,夏侯灶却笑了笑,得意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不过是些贼寇罢了,我独自前往,既可平定,何需你南越之兵马?“
文士们松了一口气,将军没有在关键的时候犯傻啊,要是他一口应下,这情况可就是很糟糕了。
吕瑕摇着头,继续说道:“并非是轻视将军,将军的勇武,天下皆知,只是将军只身一人,身边的随从不过数十,而扶南地大,何以治理呢?“
“我向来敬仰汝阴武侯,过去也曾多次拜见他,我如今看到你,就如看到了自己的兄弟那般开心,您勿要推辞,尽管言语就是了,这扶南国的事情,就是我南越的事情,您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
“
夏侯灶得意的大笑了起来,“不过是些蛮夷而已,若是带着你们前往,他们倒是觉得我怕了他!我一个人便足够了,不必相助!“
吕瑕狐疑的看着他,他都有些不确定,面前这个人是真的傻,还是在自己面前伪装,这人怎么就不上套呢?
既然夏侯灶拒绝了,吕瑕也就不好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而说起了两国往后的合作,对方才的提议闭口不提,他说起了诸多的港口,以及水军基地准备建立在扶南国的诸多情况。
夏侯灶有些懵,水军基地??
他这些时日里一直都在赶路,压根就不知道庙堂里所发生的情况,也不知道韩信即将要在他们扶南国里建立水军基地的事情。
当吕瑕缓缓解释起了这些事情的时候,夏侯灶恍然大悟,他满脸的欣喜,他认真的看向了一旁的吕瑕,笑着问道:“那南越王是什么想法呢?”
吕瑕笑着说道:“我家大王…..”
刚说了开头,他便停了下来,脸色大变,仿佛被什么所抽中,颤抖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我家大王的想法,这些事情乃是庙堂的报纸里所提到的,并非是我家大王派人来告知的。”
夏侯灶哦了一声,点点头,说道:“我这段时日里确实没有怎么去看报纸。”
文士们抿了抿嘴,您不是这段时日里没看报纸,您是向来都不看报纸的。
吕瑕此刻收起了全部的轻视,不苟言笑,跟在夏侯灶的身边,再也不说任何的事情了,周围的人纷纷示意,他都当作看不到。
一路来到了王宫内,众人分别坐下来,赵始开始了这次的宴请,夏侯灶玩的相当开心,也放下了心里的不开心,喝了酒,吃了肉,算是享受了一次,赵始跃跃欲试,不断的说起了两国合作的可能,吕瑕只是很安静的坐在一旁。
面对赵始的诸多提议,夏侯灶认真的说道:“我是武将出身,并不知道治理国家的道理,故而,这些事情,还是告知庙堂,让庙堂来为我们拿定主意,我这个人也懒得想这么多的事情,我前往那边,是为了狩猎,这些杂事,不如让庙堂头疼!”
赵始也很开心,急忙拉着夏侯灶的手,认真的说道:“其实我也一直是这个想法,当初我就给国相说了,让庙堂来操办,但是他非要………”
“咳咳。”
吕瑕打断了太子的发言,随即认真的说道:“一切都听从夏侯国相的,这些事情,我们可以交予庙堂来决定,您不必担心,两国如此亲近,将来定然是互相扶持,一同治理。”
当天,夏侯灶开开心心的睡在了此处。
而南越国的诸多官员却聚集了起来,开始商谈大事,赵始茫然的坐在上位,听着国相与诸多大臣们商谈起来。
“国相方才为什么不再劝说呢?这扶南王深得陛下的宠爱,与他们开展更多的合作,对我们极为有利,而且夏侯将军不懂得治理国家,正是最需要我们的时候啊……..”
吕瑕摇了摇头,“不,这个汝阴侯,一次两次还能当作是幸运,是凑巧,可是每次都是如此,那就是有问题了,他避开了我的所有手段,甚至反将一军,让我差点就害了自家大王…我甚至都看不出他到底是有意而为,还是诚心的。”
“我觉得,此人并不蠢笨,倒是有些大智若愚的感觉,他这些年里不断的打胜仗,得爵位,这是一个愚蠢的人所能得到的吗??”
赵始恍然大悟,“原来我们这样的都是大智若愚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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