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黑,快点灯。”
昏黄油灯照亮屋内,也照出一片暗影憧憧。
“陈婶这是病倒了,快来搭把手。”
赵方耀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别过来,想来看我家笑话吗!给我滚!”
“你这孩子。”
人影汇聚过来,几个妇人递过来棉被,将他发烧的娘亲好生照顾,有男人去厨房烧水,有人去帮忙修屋顶。
赵方耀愣住了。
“你,你们……”
“这年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过去的都过去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孤儿寡母冻死吧。”
“方耀、方旭,以后你们两兄弟出息了,可要好好报答咱们大伙。”
“我这被子是新置办的,就两床,自己还没舍得盖。”
“得了,三婶,你就别炫耀了,大家都知道你家阔,能买得起两床被。”
絮絮叨叨的声音传入耳中,赵方耀踉跄后退,捂脸痛哭,为什么是这些他已经恨透的人。
冬去春来,人的一生,鲜有波澜不惊,总会撞上波涛。
赵方耀觉得,自己的大浪,已经过去了。
一家三口,融入这方乡土,脑海中模糊的故乡,业已淡去。
“娘,为什么要拒绝十二叔。”
“还想着那个男人,抛妻弃子,不是个东西。”
母亲的眼神,十分严肃:“方耀,你爹是干大事的人,娘不想再听见你说他。”
“有什么好的嘛,不说就不说。”
“方耀哥,方旭在不在?”外头站着个少年,赵方旭一看,眉飞色舞:“娘、哥,我和六子哥出去玩了。”
母子两人沉默以对,时光的车轮再度向前,也置办了几亩薄田,彻底站稳了脚跟。
一个晚秋,稻田之中。
想到家中厚实的冬衣,早不会为冬日发愁,赵方耀脸上,流露出满足的神色。
“度人无量天尊,小兄弟慧骨天成,形体瘦弱炁脉完足,可愿随我修行?”
……
不觉近了,思绪断了。
农田中有人抬头:“哟,小神仙回来了,恭喜恭喜啊。”
赵方耀头大如斗:“十二叔,您可别取笑我了,什么小神仙,在山上给人当苦力,烧白水的那种!”
“方耀,恭喜恭喜。”
“大喜事啊,方耀。”
“喜上加喜,方耀,可别忘了提拔提拔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
众人的热情,倒是叫他一惊一乍,好像就被师父带走第一次回乡探亲,有过这种待遇,其后也就平淡了。
赵方耀心里嘀咕,难道说这些个父老乡亲,知道他突破到金光三尺,当下是回村庇护一方?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招呼道:“方耀哥,快快回家吧。”
“六子啊,出什么事了?”赵方耀看着这个曾被他开瓢的少年,往昔的怨恨早就泯然,纳闷道。
六子大笑道:“怎么能告诉你呢?自己回家看看吧!我娘他们也在,方耀哥,赶紧的。”
赵方耀一头雾水,直到见得弟弟赵方旭:“又长高了!”
赵方旭无语:“才三个月,浇肥也没那么快。”
“倒也是,今天怎么?”赵方耀微微惊奇。
往日他回来,赵方旭都会拉着让说说龙虎山上的人和事,尤其是他刻意神化过的大师兄。
赵方旭故作洒脱的耸耸肩,目中却是一片茫然:“咱爹回来了。”
“什么?他怎么还有脸回来!”登时面沉如水,看得赵方旭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一路无言,急步而去,只见家门口人影重重
“陈婶男人好大的排场,带的伴当有够唬人的,身上穿的衣裳,感觉也金贵的不得了呢。”
三婶煞有介事道:“听我县城里办事的侄子说,赵老板可是个大人物,县长见到了,都要笑脸相迎哩!”
“这么大?”
三婶一指远方高山,极尽夸张道:“可不是,比那座山都大!”
“我就说嘛,方耀两兄弟不同寻常,咱们这都是六子二楞,就他们两兄弟,方耀方旭,名字一看就了不起。”
絮絮叨叨的声音传入耳中,却是叫赵方耀心烦意乱。
“都让让,方耀来了。”
人群分开,大步入内。
看到小声抽泣的母亲。
看到简陋屋中几个如山般的黑衣男子。
也看到,母亲旁边,西装革履,伏低身子,轻声细语的男人。
男人转头,面容沧桑成熟,双目精光内敛,如同饱受风雨,却佁然不动的礁石,满足他曾对于父亲的一切幻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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