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蚊子(8.我思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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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吃星的书还没说完就又停了下来。

  瘸腿强问他:“是不是,冰,化啦?”

  牛吃星不置可否,我却糊里糊涂。什么是冰化了?还是瘸腿强给我解释的。温度低,很低很低,水就会结成冰。温度高的时候,比如夏天,冰就能融化,又变成水。我心说,这不就是阴阳交融么。

  据牛吃星讲,冰化了之后,他浑身湿漉漉地趴了片刻。

  我问他:“片刻是多久?”

  他说没数了,反正就是片刻。瘸腿强要我别打岔,让牛吃星接着说书。

  牛吃星看见很多星星环绕在他周围,他在星星中间。他感觉他能动了,就试着站起来,爬了两步,这可是两亿年来,第一爬动。就这两步,让他害怕。他说,他是在夜空中爬,他怕从天上掉下来。

  听到这儿,我有些不信了,就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满天都是红色的星星。

  牛吃星接着说,他抖着腿往下面看,下面也全都是星星。

  我又打断了他的讲话,反驳道:“下面也都是星星?你眼花了吧?下面是我和瘸腿强呀。哈哈哈。”

  瘸腿强听了也哈哈大笑,还用他的瘸腿拍打着窗台。

  “是真的!”牛吃星大叫。

  看他那满脸认真的样子,我收住笑声。可是瘸腿强都笑翻过来了,还乱蹬着他的瘸腿。

  牛吃星从玻璃沿儿上爬下来,这就要走。我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腿,右边那只后腿,连忙说:“哎,哎,老牛,别生气呀,你说的挺好,接着说,接着说呀。”

  牛吃星蹬开我的手,沉着脸哼道:“哼!我要不告诉你,你到死都不会知道宇宙的真相!”

  我看他是真生气了,赶紧附和道:“是是是,你要不告诉我宇宙的真相,我能憋死喽。你可不能让我憋死啊,接着说吧。”

  我一边哄着牛吃星,一边踢了瘸腿强一脚,让他消停下来。

  牛吃星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又爬上了玻璃沿儿。我真是奇怪,为什么说个书一定要爬那么高?

  牛吃星接着往下说。他怕从天上掉下来,怕得腿直发抖,不敢动。于是就一闭眼,索性不往下看了。又过了片刻,他也不知道片刻是多久。冷静下来后,他想到,可能是自己翻过来了,肚子朝天呢。于是他一睁眼,就想翻过身去。一使劲儿,他翻过去了,再往下一看,依然全都是星星。他赶紧抬头去望天,天上也全都是星星。他又连忙左右看了看,都是星星。牛吃星顿时感到头疼欲裂,好像所有的星星都钻进他脑袋里,他分不清上下左右了。

  我看着玻璃沿儿上的牛吃星,还真是满脸的痛苦,便有些相信他的话了。

  “那后来呢?”瘸腿强问。

  “后来?”牛吃星只重复了一声,却不说了。看他的样子像是在回忆。

  又过了片刻,也不知片刻是多久,牛吃星说,星星没了,只有刺眼的强光。他揉着眼睛再看,是阳光,太阳光。

  听到最后,我全明白了。这个老小子!这哪是说书,这是他在做梦呀!于是我打算再笑话他一下,便说:“快点儿看看毛毛虫还在不在!”

  瘸腿强也用迎合我的口气说:“对呀,赶紧招呼你的那些个小褐蚁们,把毛毛虫抬回去吧。”

  说完,我俩同时大笑不止,笑得那个快活哟!瘸腿强还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有着如此的默契。我笑得都快岔气了,才发现牛吃星不见了。他总是神出鬼没,我也不奇怪。可是瘸腿强也笑没影儿了。他不像牛吃星那样,来无影去无踪的。瘸腿强要走的话,肯定会和我打声招呼的。

  我正奇怪呢。“唰”!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这颗流星也是红色的,但是它飞得很慢,至少不是转瞬即逝。而且它后面还跟着一只蚊子,是蚊红!

  蚊红还在追流星!我心中惊讶,她老是追着流星做什么呀?我就叫她停下来,跟我回家。可是她似乎没听见。我不放心她,赶紧发动振翼,也跟着追了上去。

  瘸腿强要是没走,看到这情景,他肯定又要笑死。流星在前面飞,蚊红在后面追,我却在追蚊红。

  流星飞向了楼顶,砸在瓦片上,又顺着瓦片“啪嗒”、“啪嗒”地滚落到楼下去了,我希望它别砸到草根下的胖子。

  蚊红呢?又不见了。我急得像胖子一样直嗡嗡。忽然天际猛然红光一闪,半轮红日探出头来。我这才看见蚊红和另一只大蚊子在看日出,她还依偎在一只大蚊子身旁!

  火从心中起,怒向胆边生!我疾速飞过去,要狠狠地给那只大蚊子一锥子!刚飞到他们背后,就听那只大蚊子说:“该走啦,要变白日了,回家吧。”

  这,这不是我说的话吗?这,这是怎么回事?那蚊红是不是要说“能不能不回家呀,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果然!蚊红用撒娇的语气对那只大蚊子说:“能不能不回家呀,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我愣在了当场,傻傻地站在他们后面。他们,就像看不见我一样,成对飞走了。

  这明明就是我和蚊红看日出的情景,怎么换成了另外一只大蚊子了?如果那只大蚊子就是我,那我是谁?这不可能!

  我是一只大蚊子,名叫“大蚊子”!

  这一点,我非常肯定,毋庸置疑!所以,那只大蚊子肯定不是我。可是蚊红怎么会跟他在一起看日出呢,还说一样的话?一定是他冒充我!

  我那个气呀,气得我无法继续思考。我要回家跟蚊红核实一下,便把振翼频率开到最大,疾速飞下了楼,穿过缝隙,来到了阴沟,我出生的地方。

  蚊红不在沟壁上。我记得她说要去阴沟深处看卵的孵化。我又来到了阴沟深处,开启扫描仪,没有蚊红,没有阿母,也没有那只大蚊子,只有成排的蚊卵和一些抽筋虫。

  我正要离开,就看见有一颗蚊卵脱离了成块的卵排,朝我漂来,好似有一只抽筋虫在面要出来。好奇心作祟,我先把蚊红和冒牌货大蚊子的事放一边,想看看抽筋虫是怎么出来的。

  扫描仪显示,那颗卵里面确实有个虫子,但观其体型,不像一只抽筋虫。为了看清楚,我下到水面,想靠近那颗卵仔细再扫描一遍。可我刚放下起落架,趴到水面上,平静的水面忽然翻腾起来,轰隆声不绝于耳。腾起的水花像一只人类的大手掌拍向我,那颗蚊卵就在这“手掌”中间。我被拍得满眼都是星星,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一拍倒是把我拍醒了。我醒悟过来:我是被排水沟的水流冲进了黑暗的深处,淹死了。那不应该说“拍醒了”,而应该说“拍死了”。

  不对。我要是死了,那我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还跟瘸腿强在窗台上听牛吃星说书的,蚊红还在追流星,我在追蚊红,还看见蚊红和冒牌货大蚊子在一起的,最后我是在看一颗蚊卵的时候,又被水花拍了一下,淹死的。

  不对不对。这肯定是在做梦。我怎么会死两遍呢!

  可要是做梦的话,哪次“死”是在梦里?

  若淹死在排水洞里是做梦,那蚊红和那只冒牌货大蚊子怎么解释?还有流星飞那么慢,蚊红还跟后面追,瘸腿强笑着笑着就不见了,都怎么解释?

  若这些是做梦,那,这些事都是发生在淹死之后。都淹死了,我还怎么做梦?

  难道.....

  这两次淹死都是做梦。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什么时候梦醒过?还是说,我一辈子都在做梦?

  我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死亡既是时间的终点,又是时间的起点。我开启了另一个生命,在梦中的生命。就像我绕着排水沟飞了一圈,又回到起飞的地方。当我飞第二遍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有了第一遍的“印象”。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算是“死的”还是“活的”?

  我有些脑袋疼,想学着牛吃星打转转,便要启动振翼。振翼却没有反应。我又试了试,还是没有反应。我扭头去看背后的振翼是不是坏了,突然发现我没有了振翼,也没有了起落架,甚至都没有锥子。我想伸手摸摸我自己,可是我却没了手,也没有我。

  我,没了!

  我有些绝望,绝望得都躺平了。躺平?想想好笑,我啥都没了,怎么躺平?用什么躺平?躺平的身体在哪里?

  我甚至都不敢再想“我”。什么是“我”?身子都没了,哪有“我”?若有“我”,那“我”也不再是一只大蚊子。

  可偏偏“我”正在思考“我”!这又作何解释?

  莫非在死亡之后的时间里,我不需要身体了?那“我”怎么存在呢?以怎样一种形态存在呢?

  还是说,“我”已经不存在了。不存在了,那“我”又在想什么?换言之,是谁正在想“我”?

  又回到了问题的起点,“我”就觉脑袋疼,可脑袋也是不存在的。

  究竟什么是存在?要想解决“我”的个悖论,必须先明确什么是“存在”。

  唯一能确定的是“我”还在思考,所以“我”可能还存在。但是“大蚊子”可能不存在了,至少不是和“我”一起存在了。

  想到这儿,“我”有些惊喜。“我”终于明白,在“大蚊子”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大蚊子”如何行事,如何“说话”。那个声音才是“我”!

  “我”是存在的,确信无疑!因为“我”还在思考。

  忽然“我”就发现,“我”的周围全是红色的星星。就像“我”在“大蚊子”死的时候看到的越来越亮的越来越红的星星,数目之多,无法计数。

  这些红色的星星之间渐渐地用红色的光相互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球。“我”就在这个巨大的圆球中间。无论朝哪个方向观察,“看”到的都是一样的景象。

  “我”顿然明白,牛吃星说的不是梦!“我”所处的景象跟他说的一模一样。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认知。除了光,其它的都不是“我”能理解的。

  “我”似乎也是光。这光像星光,很稳定的闪烁。“我”感觉我在一个小光球里,或者说,“我”就是一个小光球。“我”真的化作了星星?那到好玩了,“我”可以在天上看瘸腿强了。

  要说,看到瘸腿强,是不可能的,周围都是星星。要说,找出哪一颗是地球的话,到有可能。地球,会是哪一颗呢?火星,会是哪一颗呢?

  突然某个星星猛然一闪光,强烈的闪光,跟太阳光一样强烈。我习惯性地一闭眼,光线暗淡了。嗯?我哪儿来的眼睛?我的整个身体都不在了,就连脑袋都没了,哪儿来的眼睛?

  我试着去“睁眼”,还是强光。再“闭眼”,又变得暗淡。难道眼睛又回来了?我闭着“眼睛”去摸,是摸到东西了,不但眼睛,脑袋也回来了,手也在了。我用手遮住强光,并睁开眼睛,看见那就是太阳光。星星都消失不见了。

  都是真真切切的感觉,这绝无可能是梦!我迫不及待地低眼一看,起落架完整无缺。随即又扭头看后背,是振翼!我惊喜地发现我还是一只大蚊子!

  我兴奋地启动振翼,感觉这振翼频率极高,“呜”的一下,我就拉升到高处。下面是一条大河,河堤上有一个个排水口。其中一个排水口处有一只死耗子。我刚才就是在这只死耗子身上起飞的。是他把我从下水道里驮出来的。我活了过来,他却死了,被水呛死的。这又是一个替我去死的。

  他确实是死了。我用扫描仪扫描不到他的心跳。不过,扫描仪的功率变大了,频谱范围也更大了,甚至能探测电磁场的变化。

  这一发现既让我惊喜不已,又使我疑惑不解。经历了一场死劫,我陡然间增加了很多知识。

  比如,刚才我居然很清楚我是从下水道里出来的,而且是那只死耗子驮着我出来的,但是我都没有做任何逻辑判断,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知识,只需要记住,并在假设的基础上加以理解,就可以直接应用。

  逻辑,是基于最简单的“存在”做推理。上一次的推理结论可以设定为“知识”,并用作为下一次推理的基础,如此叠加。

  经验,也可以作为“知识”去应用或者去做逻辑判断。

  例如,瘸腿强给我解释过“冰”。“冰”就是我的知识。下次我见到“冰”,我就知道那是“冰”。根据“冰”这个知识,再加上我对“冷”的经验,我就能利用逻辑推理,推断出“冰”是“冷”的。从而在脑袋里建立一个新的知识,“冰是冷的”。

  可是我对下水道、排水口毫无经验,也没看见耗子驮着我出来,连一秒钟的逻辑思考都没有,我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只有一种可能,“知识”,“先天的知识”,也可以称之为“先验”。

  再比如,我先天就知道“电磁场”的存在,我还知道时间单位“秒”是什么意思。等等,不胜枚举。

  虽然脑袋里一下增加了大量的知识,但是“这些都是如何得来的”-------这个“知识”,却不在我的脑袋里。就像我不知道蚊子是从抽筋虫变的。但蚊红却知道她是从抽筋虫变的,甚至她知道她是经历了蚊卵和抽筋虫的过程,才蜕变成蚊子的。而我原先却不知这些,是后来看见的或听说的。这说明蚊红脑袋里原先储备这些知识,或者说“先验”。

  她的这种“先验”还不少。比如她就爱看产卵和孵化,她脑袋里肯定先有了关于“产卵”和“孵化”的知识。对“起落架”的理解,蚊红跟我又不一样。她还笑话我为什么把“腿”称之为“起落架”,而我从来没觉得“起落架”是“腿”。不知道蚊红有没有“扫描仪”。幸运的是,至少在“振翼”的概念上,我和她是一致的。

  蚊红,蚊红,她会安心地待在家吗?

  我锁定家的方向,在太阳下疾风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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