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蜀君嬴仁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出他话语之中的有些人是谁,但是大殿之中的陈国朝臣们还是能够清楚地听出他说的正是大司谏田言。
看着此刻已经是怒火中烧的大司谏田言,再看看上方不打算出来调解两人之间矛盾的陈侯田剡,在场的陈国朝臣们如何还能不知道陈侯田剡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
心中明白了陈侯田剡究竟是偏向于哪一方之后,那些心中对于此次伐越之事有再大不满的陈国朝臣们,也只能偃旗息鼓默默站在自己的位置之上装作一个哑巴了。
另一边听完了蜀君嬴仁那意有所指的话语之后,大司谏田言胸中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起来。
快步走到蜀君嬴仁面前,快要能够杀人的目光死死盯住蜀君嬴仁的脸,然后就听大司谏田言愤怒地喊道:“嬴仁,这里是陈国大殿,你不要太过放肆了。”
“我嬴仁太过放肆?”面露仿佛听到了天大笑话一般的神情,蜀君嬴仁看着面前的大司谏田言反问道,“如果说我嬴仁放肆,那么你大司谏呢?”
一句反问之后蜀君嬴仁再也没有看过对面的大司谏田言,他的目光迅速从自己面前每一位陈国朝臣的脸上划过,最后缓缓落在了坐在上方的陈侯田剡的脸上。
“陈侯,若是嬴仁没有记错的话,数十年前陈国初立之时越国派出大军攻入陈国境内,侵占陈国的土地、杀戮陈国的子民。”
“若非陈国军民上下一心、共抗越国大军,若非天下局势不允许越国覆灭陈国,越国大军恐怕早已经攻破即墨,覆灭陈国了。”
“这数十年前的越国对于陈国百姓所犯下的滔天罪行,这数十年前的越国带给陈国的耻辱,陈侯难道已经就此忘记了吗?”
端坐于几案之后的国君之位上默默听完了蜀君嬴仁所说的这一切,饶是陈侯田剡身体本就虚弱,其右手的指甲也在愤怒的驱使之下死死扎入了血肉之中。
感受着从右手手掌之间传来的疼痛,感受着从心底最深处传来的疼痛,陈侯田剡一字一句地说道:“田剡绝不会忘记这份屈辱。”
“我陈军士卒也绝不会忘记这份屈辱。”在上方陈侯田剡的话语落下之后,下方陈国群臣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苍老却依旧有力的声音。
等到蜀君嬴仁将目光看过去,只见那名陈国老臣虽然双鬓已经发白,但是眉宇之间的锐气却是丝毫不减。
好一位百战老将!
心中暗暗赞叹了一声之后,蜀君嬴仁怀着几分崇敬之心走到了这位老将军的面前,躬身请教道:“小子嬴仁,不知老将军是?”
“陈国大司马,司马均见过蜀君。”看着面前对着自己躬身一礼的蜀君嬴仁,大司马司马不卑不亢地沉声回道。
在知道了自己面前这位老将军便是陈国赫赫有名大司马司马均,再回想起昨日的那位名叫司马略的年轻人,蜀君嬴仁心中对于这一对父子的印象更加深刻了。
用兵有方、忠君报国,不愧是曾经的齐国名将司马穰苴的后裔。
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陈国大司马,蜀君嬴仁带着善意轻声说道:“嬴仁听闻数十年前正是大司马率领陈国大军死守即墨城,这才坚持到了越国退兵,保全了陈国。”
“陈国有了老将军这根撑天玉柱在,必然能够国势昌盛,一雪数十年前越国带给陈国的耻辱。”
“当不得蜀君如此称赞。”向着蜀君嬴仁轻轻拱了拱手,大司马司马均沉声说道,“司马均才疏学浅,所作所为都是一位陈国子民应该去做的。”
就在蜀君嬴仁和大司马司马均在这攀谈之际,一直死死盯着蜀君嬴仁的大司谏田言心中对他越发愤恨了。
在他看来蜀君嬴仁刚刚如此羞辱自己,现在却对大司马司马均如此恭敬,分别是没有将自己这个齐国大司谏放在眼中。
胸中怒火越烧越旺,就听大司谏田行带着几分讥讽之意说道:“一雪数十年前越国带给陈国的耻辱,秦使此言真是比之中的诗句还动听啊。”
“可是秦使可知道一旦战事开启,按照当前陈国与越国之间的实力对比,我陈国子民免不得再受一次生灵涂炭啊?”
还在和大司马司马均攀谈的蜀君嬴仁原本不想理睬这位大司谏,不想他却再度站出来挑衅自己。
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蜀君嬴仁缓缓走到了大司谏田言面前沉声问道:“只是不知道大司谏以为陈国应当怎么办呢?”
“当然是派遣使者前往越国,向越国陈述交好之意,然后静静等待时机。”道出了自己的心中谋划之后,大司谏田言带着几分讥讽笑容看着蜀君嬴仁,若有所指地问道,“这难道不是秦国曾经做过的吗?”
“没错,我秦国曾经也如此做过。”听到大司谏田言的话语,蜀君嬴仁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丝笑意。
也不管心中觉得赢了他嬴仁而自鸣得意的大司谏田言,蜀君嬴仁的目光再次看向了上方的陈侯田言,以刚刚大司谏田言所提到的秦国为例缓缓向着陈侯田言说出了心中所想。
“启禀陈侯,正如大司谏刚刚所说,我秦国也曾在战败之后割让领土,以求得对魏国的暂时的和平。”
“数十年前那一场河西之战丢失了整个河西之地后,我秦国上下无不引以为耻辱。为了洗雪这一耻辱,我秦国上下励精图治,终于使得秦国国力得到了极大的飞跃。”
“就在五年之前,趁着魏国与赵国、楚国交战的机会,我秦国大军东渡洛水、一举收复了丢失了数十年的河西之地,洗雪了魏国带给我秦国数十年的耻辱。”
说完了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之后,蜀君嬴仁向着上方的陈侯田剡躬身一拜,“陈侯,今日的陈国就如同五年之前的秦国那般,如今的越国就如同五年之前的魏国那般。”
“经过了数十年的发展,陈国的国力早已非当年刚刚立国之时可比,而属于陈国的‘河西之战’就在眼前啊。”
“彩……”
听完了蜀君嬴仁所说的这一番话语,上方的陈侯田剡心中激荡之下,当即就是一道喝彩声。
数十年前与越国的那一战已经成为了陈侯田剡心中的一根刺,每时每刻都扎得他疼痛难忍。
这些年来陈侯田剡之所以会屡屡病重,一方面是因为他本身身体就十分虚弱,另外一方面也有这根刺死死扎在他心头,让他心中难以安宁的缘故。
陈侯田剡无时无刻不想着拔除心中的这根刺,但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刚刚听到蜀君嬴仁那一番话语心中顿时生出了无限的激荡。
将上方陈侯田剡脸上的激动神情默默看在眼中,下方的蜀君嬴仁的嘴角轻轻浮现了一丝笑容,而站在蜀君嬴仁身旁的大司谏田言心中却是暗道不妙。
轻轻上前一步挡在蜀君嬴仁身前,就听这位陈国大司谏大声疾呼道:“君上,切不可被秦使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啊,秦国千里迢迢派使者来到我陈国,就是为了让我陈国为他吸引越国的注意力。”
“君上,如今确实不是我陈国是伐越的好机会啊。我陈国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派出使者前往越国,与越国修好并说明陈国已经原谅了当初的仇恨,这才能够使得我陈国在即将爆发的大战之中免于战火的威胁。”
“君上,你要三思啊君上。”
在一旁默默听着大司谏田言究竟有何高见的蜀君嬴仁,听到他竟然要在这个时候派出使者与越国说明陈国已经原谅了越国的时候,蜀君嬴仁的心中顿时生出了无限的怒火。
原谅?好一个原谅!
他一个好好站在大殿之上狺狺狂吠之人,又有什么资格替那些死在越国刀锋之下的陈国子民说出原谅二字的?
原本在大司谏田言拿秦国作比说出与越国暂时求和以待时机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是错怪了这位为国为民的陈国大司谏呢。
现在看来自己刚刚对于这位陈国大司谏的评价,不仅没有半分的错位,而且还有些高看这位大司谏了。
“大司谏觉得此时不是出兵伐越的时机,什么时候才是?难道真的要等到越国大军兵临即墨城下才算是最佳时机吗?”对着身旁的大司谏田言,蜀君嬴仁语气有些讽刺地问道。
“这这这……”
面对蜀君嬴仁这一番话语,大司谏田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话语之间也充满了迟疑的语气。
“陈侯,眼下正是陈国出兵伐越的最佳时机。”见到大司谏田言这副模样,蜀君嬴仁缓缓转向陈侯田剡,“据我秦国所获得的消息,楚国已经决定出兵越国,越国大军一定会将大部分的兵力用来对抗楚国的攻击。”
“当此之时,陈侯只需命一员名将率数万技击之士便能攻入越国国境,一举洗雪越国带给陈国的耻辱。”
“善!”
一声称善之后,几案之后的陈侯田剡用尽全身气力站了起来,随后几步之间他就来到了台阶之上。
“大司马何在?”
“臣在。”
看着面前躬身而立的大司马司马均,陈侯田剡大声吼道:“任命为大司马司马均为此主将,全权率领除北方防御齐国以外十万精锐,待楚国与越国之间战事一开……”
说到这里陈侯田剡声音忽然一顿,环顾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陈国朝臣之后,便听陈侯田剡无比郑重地说道:“待到楚国与越国之间战事一开,我陈国便出兵伐越。”
“诺。”
“君上不可啊。”
在这两句话语落下之后,大殿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重物砸在地上声音,众人一看却原来是大司谏田言怒火攻心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