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嬴连西望着泾阳城这个秦国如今的权力中心的时候,此刻泾阳城的上空却是仿佛笼罩了一层让人感觉压抑的阴云。
刚刚经历的河西大战那场大战以秦国的惨败而告终,从泾阳出发的二十万大军能够逃回秦国的寥寥无几。
剩下的要不是牺牲在了那场惨烈的少梁大战之中,要不就是在走投无路之下投降了魏军,成为了魏军的俘虏。
这场惨败让当今秦公嬴悼子继位以来为稳定秦国朝局而所做的努力都化作了泡影,此刻的秦国再次陷入了六年前秦灵公那般的动荡之中。
面对此时风雨飘摇的秦国政局本该站出来主持大局的秦国国君嬴悼子却是迟迟不肯露面,不仅如此泾阳宫中更是传出了秦国国君嬴悼子病重垂危的消息。
这个消息虽然还未被证实但是秦公嬴悼子迟迟不出现却让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也因为这个消息本来就扑朔迷离的秦国政局变得更加地混乱。
泾阳城中越来越迷乱局势显然已经影响到了处在风暴中心的泾阳宫。本就戒严的泾阳宫中此刻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就连泾阳宫中那些侍奉贵人的宫人们也是感觉到了情势的不一般。
在泾阳宫陈夫人的寝殿之中,当今秦公嬴悼子却是虚弱地昏迷在病榻之上。看着他那毫无血色的脸庞,谁又能想到在数个月之前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想要收复故土的秦国国君。
此刻秦宫医术最为精湛的医官将自己的右手轻轻搭在秦宫嬴悼子右手之上,细细的感受秦公嬴悼子身上的传来的脉搏。
至于诊脉的结果,虽然医官没有说什么,但是从他那深锁的眉头旁人还是能够看出此时秦公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太过乐观。
“敢问先生秦君的病如何了?”
看着医官脸上那有些苦涩的表情,一直守候在秦公嬴悼子身边的陈夫人心中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好,但是她还是用着颤颤巍巍的语气问道。
而听到陈夫人的问题医官慢慢地收回了自己诊脉的右手,正要将自己诊断出的答案脱口而出的时候陈夫人的声音却是再次出现在了这个空旷的寝殿之中。
“且慢。”
说完这句陈夫人环顾了正低头侍立在四周的秦国宫人,用一股威严的语气说道:“你们先下去吧,如果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放进来。”
“诺。”陈夫人执掌秦国后宫多年所积累的威势向着这些地位卑微的宫人席卷而去,让她们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只能乖乖应诺下去。
看着那些宫人都缓缓退下确定没有了外人之后,陈夫人假装威严的脸上才多了几分的焦急。
“医官现在可以说了,秦公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哎!”陈夫人的焦急显然对于秦公嬴悼子的病情没有半点的好处,回复她的依然还是医官的一声叹息。
“秦公的身体本就是大病初愈,正该好好调养才可以完全恢复。没有想到后来秦公却又气急攻心,阴郁之气郁结在他的心中。原本脆弱的身体又遭重击,这才导致秦公一直昏迷不醒。”看着一脸焦急的陈夫人医官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诊断说了出来。
“那可有办法让秦公快点醒过来?”听到医官的诊断,陈夫人的心中虽然充满了担忧,但是她的心中还是存在着一丝希望。
“心病还需心药医。对于心病请恕我实在无能为力,不过秦公现在的症状倒是和前几年的一位贵人的情况十分地相似。”
就在医官说出无能为力的时候,陈夫人的心中已经是有些茫然无措。但是当医官说出秦宫之中有人有过相似的症状之时,她的心中却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谁?”医官的话就像一棵救命稻草让快要掉入河中的陈夫人看到了最后的希望。
“先公独子公子嬴连。”然后医官的口中却是吐出了陈夫人最不想听到的一个人的名字。
“当年嬴连公子也是像今天的秦公这样昏迷不醒,甚至还发着高烧。我试了很多的方子都没有效果。幸亏秦公仁义,为公子广招天下医者。这才引得医家扁鹊一脉的当代扁鹊出手,嬴连公子的病才得以痊愈。如果夫人也能效法秦公……”
就在医官侃侃而谈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在他对面的陈夫人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显然医官的建议她是根本没有听进去。
“够了,别说了。你先下去吧。”
陈夫人的一声怒吼立刻让刚刚还在提议张榜寻医的医官不敢再说话。
面对自己面前这个有些暴怒的贵人,医官却是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应了一声诺之后就缓缓的退了下去。
等到医官走了之后陈夫人脸上那暴怒的神情才缓缓地退下。她慢慢地走到秦公嬴悼子的身旁坐下。
她那洁白无暇的双手轻轻地抚上秦公嬴悼子因为昏迷而有些虚弱的脸庞,同时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之中缓缓流出。
“你倒是安心地躺在这里了,你让我和仁儿该怎么办啊?”感受着自己夫君粗糙的脸庞,陈夫人的泪水夹杂着抽泣之声再也忍不住了。
“阿母,你在哭吗?”就在陈夫人伤心流泪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却是在她的身后出现了。
“我不是说过不让任何人进来吗?仁儿?”听见自己身后那个稚嫩的声音,起先陈夫人还准备发怒,但是看清了来人之后她却是有些呆滞。
那位被称作“仁儿”的少年看到自己的阿母的脸上依稀可见的淡淡泪痕,慢慢地走到了自己的阿母的身边。
他还未长大的小手慢慢地触摸到了自己阿母的脸上学着阿母平时的安慰他的样子说道:“阿母,不哭。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仁儿。我的好仁儿。”看着自己儿子懂事的模样,陈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多日来一直为自己的丈夫的病所承受的担心此刻全都倾泻了出来,就这样她抱着自己的儿子失声痛哭。
“阿母,不哭。有仁儿在,仁儿会保护阿母的。如果阿母嫌仁儿还小的话,还可以将连兄召回秦国,我相信有连兄在一定会没事的。”
就在陈夫人抱着自己的儿子痛哭的时候,自己儿子嬴仁的一番话却是让她从伤心变成了惊愕。
“仁儿,你刚刚说的是谁?”陈夫人用着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
“连兄啊,就是先公的独子嬴连啊。”在陈夫人惊讶中带着一丝质问的语气之中,嬴仁依旧有些天真烂漫的说道。
那么嬴仁为什么会提起嬴连呢?
其实这一切还要从六年前的那场宫变说起。
那场宫变之后上代国君嬴悼子的叔父也就是当今的秦公嬴悼子从灵公独子公子嬴连的手中夺取了秦公之位。
但是嬴连公子却是因为重病而被秦公嬴悼子留在了泾阳宫中,后来嬴连的病好了秦公嬴悼子也出于安抚灵公旧臣的考虑而并没有让公子嬴连出宫。
那时的秦宫之中其实有两位公子,一位是灵公的独子嬴连,而另外一位就是当今秦公嬴悼子的独子嬴仁。
两人年纪相仿,身份相近。再加上秦公嬴悼子有笼络灵公旧臣的打算有意撮合之下,两人自然多了许多亲近的机会。
一开始嬴连还因为秦公嬴悼子抢夺了他的秦公之位而耿耿于怀对于年纪尚小的嬴仁还采取的是一种假意的逢迎。
但是在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嬴连心中的孤独逐渐被这个一脸天真烂漫的少年所感化。
嬴连的主动接受再加上嬴仁的少年聪慧让两人逐渐成了一对无话不说的朋友,甚至因为两人的胸膛之中流着的相同的血脉让两人关系更进一步。
可以说两人的关系不是亲兄弟而胜似亲兄弟。
在嬴连离开秦国前往魏国的时候,嬴仁还因此伤心了许久。
“阿母,你们不要瞒着仁儿了,仁儿什么都知道。阿大的秦国国君之位是从连兄手上抢过来的。而你们将连兄送到魏国都是因为想让我继承秦公之位对不对?”
看着自己阿母脸上的那抹久久不能消失的惊诧,嬴仁那张稚嫩的脸上表现出的是那个年纪的人所不具备的真实。
“仁儿,你都知道了?”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直呵护着的儿子,陈夫人却仿佛像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一般。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白活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看清这个自己唯一的儿子。
“阿母,其实你们不必这样的。仁儿宁愿不要这个秦公之位,也不希望母亲像现在这样痛苦。而且我们这样抢夺连兄的国君之位真的值得吗?阿大本来是可以安心的留在魏国的不必像今天这样躺在这里,而阿母也不会如此的伤心了。”嬴仁那稚嫩的那一字一句清晰的出现在了陈夫人的耳旁。
“我错了吗?不,我没错,仁儿你要记住你就是秦国的君主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事实。阿母一定会帮你得到秦公之位的。”本来只是陈夫人的喃喃自语,最后却变成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吼。
之后陈夫人也就不管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径直向着寝殿之外慢慢走去。
“阿母。阿母。”嬴仁的话语却是没有半点的作用,他已经呼唤不了那个因为权力而显得有些痴狂的母亲。
“阿大,你说仁儿怎样才能劝回母亲呢?”见无法劝回自己的母亲,嬴仁便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了自己昏迷不醒的父亲的身上。
不过他没有发现的是,就在他问出这句的时候他的阿大的手却是忽然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