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昌县城内,香月街16号。
这是一家饭馆,规模不大,生意也很一般,再加上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因此远远看去显得很冷静。
但是走近一点就会发现,饭馆周围有不少人在警戒。那些人虽然穿着便衣,可一看就是战士,而且还是经历过战争洗礼的战士。
饭馆大堂内,有两个男子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这两人当中,其中一个是卢文平,另外一个是池凌波。
整个古昌县城已经平静了下来,新四军某师第二纵队正在处理古昌县zheng府仓库和汪伪华中地区自卫军第六师后勤仓库里面的物资,新四军某师第15旅则负责警戒和维持古昌县城内的秩序。如果不是卢文平准备离开,池凌波恐怕还在忙里忙外。至于军统古星站的那些人,早在新四军某师第15旅和第二纵队“攻占”古昌县城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就悄悄离开了古昌县城,踏上返回管沙岭的道路。
为了这次离别之前的见面谈话,卢文平趁着这个不是饭点的时候,花钱包下了整个饭馆,并且要求饭馆的老板和伙计呆在后厨,没有重要的事情千万不要来打扰。
实际上,池凌波觉得自己的小日子其实过得挺不错,卢文平出手大方,上次给的那些钱还没有用完,这次又眼睛眨都不眨的送出了用报纸包着的一沓中储券,足够让他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定期来到古昌县城内“放松心情”。
而在根据地内,池凌波担任了重要职务,到哪都受到根据地百姓的尊敬。只不过,这种行为就像是在悬崖上面走钢丝,一脚没踩稳就会滑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当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卢文平小声的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池凌波愣了一下,同样压低声音说:“一切听站长您的吩咐。”
作为邓湘涛在新四军某师内部发展的一个内线,池凌波能有什么打算,还不是走一步看一步。新四军某师有新的变动,就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给接头人,其他时候就好好履行他作为新四军某师第二纵队副司令员的职责。
“你有没有想过另外找一个帮手?”说这话的时候,卢文平不动声色的观察池凌波的表情。
“想过,但是不敢轻易去尝试。”池凌波回答的毫不犹豫。
当卧底的,想在对方内部发展另一个内线,是需要冒很大的风险。别看有些人嘴里怪话连天,但说不准你刚进行试探,他就转身将你给出卖了。
卢文平用安慰的语气说:“既然这样,你就再忍个几年,或许到时候就不用过得如此提心吊胆了。”
“好。”池凌波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下去。
与此同时,距离香月街16号不远的一家茶楼,CPC在古星城内的地下组织负责人之一——许值,跟边明泽坐在一间包厢内喝茶。
差不多从池凌波担任新四军某师第二纵队代理司令员开始到现在,池凌波、卢文平以及那些军统古星站人员的一举一动,可以说基本上都在边明泽的掌控之中。假如池凌波和卢文平勾结起来准备做出对新四军某师不利的事情,边明泽就会立刻出面命令第二纵队的警卫连战士将池凌波和卢文平拿下,并暂时解除池凌波的指挥权,直到新四军某师高层签字发出正式的命令。
边明泽站在窗口位置,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正好可以看到卢文平和池凌波的身影。而对面的卢文平和池凌波,因为各有各的心事,并没有察觉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俩。
“边部长,你觉得这个罗泽谦,值不值得继续合作下去?”许值小心翼翼的走过来,递给边明泽一根烟,接着又帮后者点上火。
边明泽想了一会,说:“等会我在想办法对他进行试探。至少有一点,他对日寇表现出来的仇恨不像是假的。”
许值点了点头,说:“边部长,那我先回去了。”
“嗯,注意安全。”看到对面的卢文平和池凌波起身准备离开,边明泽也不动声色的将窗户重新关上。
古昌县城的北门外,几天前爆发的那场战斗,现在很难再找到相关的痕迹。
经过了一番乔装打扮的卢文平从北门出城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同样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并且带着几个便装警卫堵住他去路的边明泽。
卢文平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说:“边部长,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巧了。”
边明泽微笑着说:“我是专门在这里等候你的,罗部长。”
当两人几乎肩并肩站着看向远方的时候,边明泽犹豫了一下,说:“你和池凌波之间的那点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别急着狡辩,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邓湘涛发展的内线。如果不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做出危害根据地安全或者严重损害根据地利益的事情,再加你与我们之间这种微妙的合作关系,他早就被我们给处理掉了。”
卢文平沉默了片刻,说:“那你们现在打算如何处置他?”
边明泽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们也很为难,所以我们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卢文平转过头看着边明泽,说:“我希望最起码能保住他的性命。”
“这一点你放心,他罪不至死。”边明泽转过头看了卢文平一眼,又继续盯着远方,说:“你还有什么要求?”
卢文平也回过头继续盯着远方,说:“如果能让他继续发挥作用,那就更好了。”
边明泽笑了一下,说:“那就得看你的诚意了。”
卢文平想了想,说:“行,老规矩。给我一支有墨水的钢笔,一些白纸。当然,如果还有一张桌子、一条凳子和一壶热茶,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边明泽笑着说:“这些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还请罗站长移步。”
卢文平这次送给边明泽的“礼物”,除了上次那些考虑再三没有给的以外,还加上了一些非常适合主力部队使用的步兵战术,其中就包括“一点两面”、“三三制”、“三猛”、“三种情况三种打法”、“四快一慢”、“四组一队”。
等写完这些以后,卢文平起身说了一句“后会有期”,便毫不迟疑的离开了。
出了古昌县的地界,卢文平又绕了一个大圈,这才进入古阳县城与熊秉厚等人会合。
尽管在这期间,古阳县城一度被新四军某师第13旅给占领了,但新四军纪律严明,对古阳县城内的普通人是秋毫无犯,只镇压了一些罪大恶极的人,还有就是搬运走了大部分缴获物资。以至于新四军某师第13旅离开以后,古阳县城内的绝大部分人还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
倒是紧随其后“收复”古阳县城的汪伪军,不但趁机大肆抢掠,而且将城内的商家富户敲诈了遍,就连躲在旅馆内的熊秉厚等人也没能幸免,出售yan土所赚取的那些中储券几乎全部被搜走了。唯一幸运的是,卢文平之前从“百里车马行”公司租来的那辆卡车和那辆小桥车、以及同样是从“百里车马行”公司雇来的那两名司机没有被“征用”,当然,这跟“百里车马行”公司的后台是朱慕云有很大关系。
好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就在新四军某师第15旅和第二纵队全部从古昌县城撤离、返回根据地的第三天,古星城内的戒严行动彻底结束,内外交通也完全恢复了正常。
卢文平等人刚回到古星城内的“卢氏贸易公司”没过多久,还在讨论是否要向“老家的人”借一笔资金应急的时候,就遇上了朱慕云亲自登门拜访。
“朱长官,您的大驾光临,让鄙人感到十分荣幸。”尽管不清楚对方来有什么目的,但卢文平还是表现出了一个商人应该有的热情。
“哦,卢老板,我只是随意过来看看,你不必如此客气。”朱慕云脸上露出了那副招牌式的笑容。
“朱长官,您说的是什么话?在我们这些古星商人眼中,您就是财神爷。您能来我们公司,就意味着我们公司将要发一笔大财。”卢文平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朝熊秉厚大声喊:“老熊,赶紧将咱们预先准备好的供品给摆上来。”
熊秉厚愣了一下,但很快醒悟过来,笑着说:“老板,请您稍候,我这就去端过来。”
说完,熊秉厚赶紧去拿所谓的“供品”。
朱慕云笑着摇了摇头,说:“卢老板,你真没必要如此。”
没过一会,熊秉厚就端着一个上面用红布盖起来的铁盘子走了进来。
卢文平接过这个铁盘子,转而递到朱慕云面前,说:“朱长官,这是鄙人代表公司上下所有人的一点心意,还请朱长官笑纳。”
说话的同时,卢文平腾出一只手,将红布的一角揭开,只见里面摆放着两根小黄鱼,这可是目前“卢氏贸易公司”仅剩的流动资金了。
卢文平和熊秉厚都清楚,如果在给朱慕云送礼的这个环节表现出一副小气模样,接下来他们做生意就变得麻烦不断,甚至大亏特亏。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尽管他们对送出去的这两根小金条心里感到肉痛,但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很爽快的样子。
朱慕云犹豫了一下,笑着接过来,说:“真是不好意思,让卢老板破费了。”
卢文平赶紧笑着说:“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
朱慕云干咳一声,收起笑容,小声说:“卢老板,上次说的那个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作为“百里车马行”的后台,朱慕云早就知道卢文平等人在古阳县城被当地伪军抢走了所有货款,险些连返回古星城的路费都凑不齐,他再次提出这个建议,显然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卢文平立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副感到非常苦恼的表情,说:“朱长官,不是鄙人不想赚这个钱,而是鄙人实在没有能力将百宝丹从山城运到古星来。要不然,鄙人早就做这笔生意了。这世上,哪有商人不想多赚钱的。”
“是啊,这世上哪有商人不想多赚钱的。”朱慕云观察了卢文平好一会,看到卢文平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于是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既然如此,那朱某就不为难卢老板了。这样,以后卢老板要是想将香烟、香皂、红酒和奶粉这些在山城非常紧缺的物资运过去贩卖,只要货物不是从古星城内流出去的,路上也没有被其他人给扣下,朱某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有看见。”
“那怎么行呢?”卢文平想了一会,咬着牙说:“这样,每次交易结束之后,鄙人都将其中的三成利润送到朱长官的府上,作为谢礼。”
朱慕云摆了摆手,说:“卢老板,你误会了。”
随后,朱慕云凑到卢文平耳边,小声说:“这样,你将采购的香烟、香皂、红酒和奶粉各留下两成,放在城北的三号仓库里面,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古星城北的三号仓库,所在的位置很偏僻,周围有一大片区域是侵华日军用强迫手段“制造”出来的无人居住区,非常有利于仓库内物资的秘密转移。
卢文平露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鄙人感谢朱长官的提携,愿意将采购到的这些物资各留下三成,作为谢礼。”
“行,你自己看着办。对了这两根‘小黄鱼’算是我借给你们做生意的本钱,等你们赚了钱以后,就拿出三根‘小黄鱼’来还给我。”说完之后,朱慕云将那盘“供品”放下,转身走出“卢氏贸易公司”所在的小楼。
看着朱慕云开车离去的方向,熊秉厚凑过来小声说:“老板,朱慕云不是说每样只留下两成就够了,你为何主动提出多留下一成?”
卢文平说:“有时候,让别人多占点便宜,并不意味着自己就一定会吃亏。做生意,目光要放长远一些。”
与此同时,卢文平心里在想:幸亏上次杜矶提议暗杀朱慕云的时候,我没有同意。否则,错过了这样一位财神爷,就连山城的那帮人都会看不下去的。
前段时间,杜矶刚刚表示愿意重新为军统效力的时候,就向卢文平提出了暗杀朱慕云的想法,理由是朱慕云既是汪伪zheng保局局长李邦藩的心腹手下,又在古星地区有不小的影响力。而最关键的是,朱慕云身手差,平时不喜欢让人跟着,甚至连qiang都很少随身携带,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容易拿捏的软柿子。
而卢文平否决的理由除了不想惹来汪伪zheng保局的疯狂报复以外,还考虑到朱慕云能力不足又贪财,对古星以及周围的抗战组织基本上造成不了威胁,如果换上一个精明并且能力很强的人,反而会对军统古星站不利。现在看来,他的这个决定是无比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