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那是我夫君!”张若梅惊喜的叫了起来。
“真的是方大人,真的是他们。他们怎么在这雪山之上?”旁边众人也都认了出来,叫了起来。
张若梅心念电转,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今日战况如此激烈,夫君却不见踪影。说他带着自己人逃走了那是绝无可能的,史大人还好好的在大营之中呢,他便是不管自己逃走,也得带着史大人吧。
金兵攻击北崖是方子安之前便坚持这么认为的,自己认为他的想法未必正确,并没有在北崖安排人手。而现在,大雪山发生雪崩,夫君他们又出现在这里,这难道仅仅是巧合,还是说另有别情。难道说,这场雪崩跟夫君有关?
张若梅不敢想象这些,但她却又隐隐觉得自己的猜测一定是对的。夫君身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天大的奇迹他也能让它发生。
山腰上踩在雪板上滑行而下的正是方子安等人,滑雪这项技能是在临安便教给了消防军众人的。去年临安大雪,消防军校场全是厚厚的雪,方子安便教了消防军一些人学会了滑雪的技能,这也并不难学。此刻跟随方子安身边的十几人个个都会。他们踩着临时制作的雪板疾驰而下,一路上顺着雪崩崩塌的轨迹下来,一马平川毫无阻碍,很快便呼啸着来到了山谷里。
“夫君!”张若梅一边叫着一边跑着迎上去。
方子安一个扭转,激起一片雪雾,伸手扯掉蒙面的布巾,脸上满是笑容。
“若梅,这场雪崩如何?”方子安笑道。
张若梅愕然道:“难道真是你们所为?”
方子安哈哈大笑道:“当然是人为的,难道你以为还是老天爷开眼么?”
所有人都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一切确实是方子安一手安排的杰作,不久前众人还说是老天开眼,结果这老天爷便是方大人而已。
张若梅急于询问,方子安却道:“不忙细说,先去其他战场瞧瞧。应该还热火朝天呢,咱们去给他们降降温,让萧怀忠知道知道他这一万多北崖兵马已经全部完蛋了。赵刚,你带着人会同忠义军兄弟在此清肃残敌。如果有活的……也不必杀了,放了他们便是。今日这场雪崩,已然造成太大的杀孽,能生还者,乃是天数。不可违天之和。当然,重伤不治的,便帮他们一把,送他们没有痛苦的去。那便是慈悲。”
赵刚等人点头应诺。忠义军中一些人心中想:“都杀了这么多人了,还谈什么慈悲?这方大人可真是有些……虚伪。”
当然也有人颇为赞许,心想:“人常说,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方大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岂非正是这样的人。”
张若梅本想仔细的清扫战场,看看雪崩埋葬了多少敌人。但方子安要走,她此刻一刻也不想离开方子安,于是留下其他人跟着赵刚雷虎等人清扫战场,自己则和方子安回到崖下。雪崩造成的毁坏太严重,二十几辆马拉雪橇没来得及隐蔽在山崖背面,结果被冲进去的大雪和杂物砸死了大半,其余的受惊逃脱,只剩下两匹马儿躲在崖下瑟瑟发抖。
方子安找到了这两匹马儿,翻身上马。
沈菱儿也骑了一匹。
张若梅摊手道:“我怎么办?”
方子安俯身伸手笑道:“还能怎么办?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不成?上来。”
张若梅看了沈菱儿一眼,沈菱儿根本没看她,于是咬牙伸手过去握住方子安温暖的手,一股大力拉扯之下,翻身上马,坐在方子安身后。
“坐稳了,咱们去东山崖。”方子安大喝一声,催动马匹飞驰而去。两骑在阳光下的雪原上飞驰向东,直奔东山崖而去。
东山崖的战斗已经并不那么激烈了。在凌晨时分,崖顶的烽火点燃的时候,萧怀忠知道那是北崖动手了。于是他下令疯狂佯攻。彼时张若梅正抽调了人手离开东崖,由新任的副将李大海带着八百余人加上自愿参与防守的三百多百姓苦苦支撑。好几次,险情迭出,对方的炮灰敢死队居然冲到了锁链这一段。好在洞口吊桥背后有手持长铁强的百余名兄弟守卫,用铁枪将他们全部捅死。
坚持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萧怀忠才觉得差不多了。毕竟是佯攻,已经送了七百多条性命在这里,炮灰的命虽然不值钱,但也是人命。只要能给北崖争取到一定的时间,便已经够了。士兵们进攻了大半夜,一个个也已经疲惫不堪,又要面临去送死的压力,不能太过逼迫。弦蹦的太紧,会断掉的。萧怀忠可不希望这些人阵前哗变,自己就是用了这种手段对付萧裕的,可不能不防。
此刻战斗还在继续,不过已经是雷声大雨点小,双方都在勉力支持,各自伤亡都很大。天亮以后,万人敌可以辨识瞄准,金兵自然而然便不敢太放肆了。
萧怀忠在焦急的等待北崖的消息。这一次他可谓是下了血本,孤注一掷。三处佯攻,粗略估算,昨晚上起码伤亡两三千人,加上西山梁连死带跑的三千多人,他出征时率领的四万大军已经没了六七千人。而到现在为止,除了五马山之战胜利,匪首张敌万被杀,杀死了几百忠义军之外,远远没有可以夸耀的资本。更重要的是,忠义军大营还没拿下,那方子安还没抓获。所以,这一次他必须毕其功于一役,将所有的事情一起解决。
东山崖上,一面八字军军旗高高升起,崖顶上所有的忠义军士兵突然停止了射击。有人用竹筒喇叭开始齐声向着崖下喊话。
“金国兵马元帅萧怀忠听好了,我们有重要的事情宣布,请你立刻下令停止进攻,听我一言。我叫方子安,大宋钦命副使。都停手,叫萧怀忠来说话。”
那人嗓门洪亮,对岸金兵听得清清楚楚,有人连忙去禀报萧怀忠此事。萧怀忠听了诧异道:“方子安?要宣布重要的事情?点名要本帅去听?”
一旁护卫将领提醒道:“元帅莫理他,小心有诈。”
萧怀忠想了想,哈哈笑道:“本帅倒不怕他使诈,本帅认为,他们是山穷水尽了,想投降了,想要跟本帅提提条件。也罢,本帅听听他说些什么。投降是可以的,但条件是不许的,定是北边赵祁年的兵马已经让他们扛不住了,很快就要被突破了。哈哈哈。”
萧怀忠踌躇满志的从山坡上下来,身边的护卫撑着大盾亦步亦趋防备着八字军的弩箭射击。萧怀忠可不敢托大,他停留在一处大石头背后不肯露出身子。
“方子安,你要说什么?本帅就在这里,有什么话你赶紧说,说完了咱们继续打。”萧怀忠大声叫道。
方子安站在崖顶,披风猎猎,胸腹挺直,宛如一座雕像。
“萧怀忠,你退兵吧。现在退兵还来得及。”方子安大声叫道。
萧怀忠哈哈大笑起来道:“方子安,你失心疯了么?本帅退兵?你们是不是顶不住了?马上就要被突破北崖了?所以你想来求饶?要求饶你也没什么资格了,你们早该在我大军抵达之后便立刻投降的,那时候本帅还可以饶了你们。但现在,本帅只能答应你们,留你们全尸。”
方子安哈哈大笑道:“萧怀忠,你这个人不地道。小人得志,嘴脸丑恶。你这样的人如果能够胜利,那便是老天不开眼。你以为你计划高明,无懈可击。三面佯攻,北崖突破的计划倒是不错,也不枉你领军这么多年,也不算是不学无术。然而,天道有轮回,苍天绕过谁?我们忠义军力量薄弱打不过你们,但老天自有天谴。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的北崖一万多兵马已然全部被雪崩掩埋,活着的没几个了。你瞧,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你们遭天谴了。萧怀忠,此刻不退兵,你和你剩下的这点兵马必死在太行山中。”
萧怀忠闻听此言惊愕发愣,忽然大笑道:“哈哈哈,你骗谁呢?雪崩?天谴?你怎不再多扯些谎?要编造谎言,也得编些让人能够相信的,而不是这种废话。”
方子安大笑道:“骗你有什么用?骗你退了,你发现上当了,还不是又来攻?萧怀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何必要骗你。我刚刚从北崖赶来,山崩地裂的时候我就在那里,亲眼目睹。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叫你来说话,咱们可休战半个时辰,你派人去核实便是。或者你们有传讯的手段,你可传讯给北崖金兵,看看有无人回应。我好心好意提醒你,是不希望更多的人死在这里。北边山谷一下子便被雪埋了一万多人,老天发怒了,知道么?你不退,那只有等死了。”
萧怀忠当然不信,但方子安言之凿凿,他也心中疑惑。军中自有传讯的手段,金兵用的是穿云箭,那是一种带着焰火的响箭,十里之内,无论白天黑夜皆可传讯,相互呼应。
萧怀忠命人即刻取穿云箭发射上天,但见数支响箭蹿升天空之中,在空中冒着红色的炫丽的光芒,在太阳下都极为醒目,良久不散。不久后,南崖战场传来回讯,一支穿云箭蹿升天际便是回应。跃马涧处较远,但是看到南崖的信号不久后也回应了南崖,由南崖攻击兵马连射两支箭代为禀报。围堵北边兵马迟迟未见回讯。
萧怀忠呆呆的看着北边的天空发愣。萧正德在旁沉声道:“元帅莫担心,定是八字军的轨迹。北边也许激战正酣,根本无暇回讯。”
萧怀忠皱眉道:“军中讯息见之必回,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也要第一时间回讯。赵祁年岂不知这一点?也许,真的出事了。正德,你带人火速去瞧瞧。”
突然之间,萧怀忠有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他不肯相信方子安的话,那样的话真的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但是,他却又隐约觉得,似乎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