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冰冷刺骨。
铺天盖地的水流从四处挤压过来,带来细细密密的刺痛,宛若刀子不断划过皮肤。
太冷了,好像身处冰窟。
海妖入水的瞬间,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耳边的声音瞬间远去,一切都被罩在一个闷闷的罩子里,唯余深邃的寂静逐渐蔓延。
她感受到了水的浮力,把她下坠的身躯微微往上托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了,水流立刻紧紧抓住了她,将她囚于水底。
盖住脑袋的红布被冲飞,像是江水掀起了她的红盖头。
嫁衣在水中柔滑地悬游,不再紧贴于她身上,从远处看,她仿佛一朵盛开成一团的血色红花。
系统播报结束,海妖周身的寒冷瞬间减退,只剩下一缕缕无处不在的阴森鬼气还在往她身体里钻。
那种被锁定的感觉很明显,不只是身体,连冥冥中摸不到的命运都一起被捕捉,向着绝望坠落。
海妖睁开眼。
她看见朝她蜂拥而来的水鬼在要碰到她之前忽然四散而逃,转而向她身后两个同样刚下水的身影游去。
寂静顿时被水中战斗的哗啦声响打破。
她看见水底的烂泥里埋着骨头,有鱼骨,有螺壳,还有人的头颅。
她看见水鬼的头发深深扎根,从泥里一直延伸到水面。
她还看见……一件悬着的红色新郎服。
那件新郎服与她身上的嫁衣一样红,金色的丝线缠绕成华美装饰,宽袍大袖,悬在那里时,静得像是正有一个人穿着它,停在了她面前。
江水无形,衣服却有形。
海妖在看见新郎服的第一眼,就感觉混身血液都凝固了,从那件衣服上传来的不详气息浓郁得令她窒息。
恍惚间,她好像真的认为,那就是她的“新郎”,好像真有一道视线从新郎服的领口上方传来,将她审视,将她挑剔,将她占为己有。
新郎服的袖子抬起来了。
在望不尽的肮脏与黑暗中,血红的衣服冲她挥了挥手,卷住了她的袖子,拉着她往前。
海妖眼中闪过极致的警惕,顺着它的力道向前游,余光向后瞄了一眼,确认虞幸和洛晏的状态。
这两人都不是好欺负的角色,虞幸的刀在水中依然锋利,总能避开不好断的头发砍中水鬼身体。
洛晏很会躲,和他一同进入水下的,还有他趁之前的安全时间自己画的符咒,水鬼似乎很怕这个,不知道洛晏因此受到了什么程度的人设崩坏惩罚。
水鬼一时半会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尤其是两人都游过来,离她很近了之后,水鬼们大概是顾忌到她的存在,还在往前冲的已经很少了。
海妖略微放心,知道虞幸和洛晏就在自己身后,并且能跟上她,她也在心中狠狠松了一口气。
唯一的顾虑就是之前所说的——他们现在还在憋气,若是到了撑不住的时候,就会死亡。
希望在水中死亡不会额外触发一些东西。
水下远比水面上要平静的多。
他们跳下来的位置处于江水正中心,四面都不挨着,而海妖在新郎服的引导下,逐渐在往深处游。
所谓深处,是指海拔。
原来业江的水底还有更深的空间,海妖只随便一看,就能望见前方越来越陡的河床。
在她视线的尽头,河床突兀地往下凹陷了一块,形成了一道望不见底的深渊,一道水龙卷正从深渊往上延伸。
强大的吸力将周围的腐烂骨肉以及一些水生植物从泥中拔起,飞旋着往龙卷处冲。
从凹陷处往上看,正是那道阻碍了船只靠近中心船坊的巨大漩涡!
果然,这漩涡是刚刚生成的,否则周遭河床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有东西能蹂躏,肯定早就一片光秃秃了。
江水从漩涡处倒灌而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漩涡中心,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影”,人影只露出上半身,下半身沉浸在深渊里。
这像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在水下,也只有被赋予了“视物”能力的海妖,可以从黑水那微乎其微的深浅变化里发现那道影子。
然而只不过看了一眼,海妖的眼睛就一阵刺痛,她急忙偏转视线,告诉自己不要联想,抬手一抹,竟是流出了一股血泪。
血泪很快挥发在周围的水中,而那强大的阴影则留在了海妖心中。
可怕,太可怕了,拥有各种能力的时候或许还会自认为有能力与之一战,可作为一个普通人,“那东西”带来的威慑力,不亚于天灾!
难道这就是系统提示里提到的……江祟?!
从江水里诞生出的邪祟,天生就拥有汹涌澎湃的自然之力,还有无数溺死在业江中的亡魂作为养分,恐怕一旦完全成型,将会把这整片天地都毁掉。
难怪是即死鬼物,因为它过于强大,又充满憎恨,毫无商量余地。
海妖沉默着,随着新郎服一同靠近漩涡,越近,越被水流强大的吸力禁锢。
要进去吗?
也对,虽然水龙卷和漩涡应该是刚刚形成的,用来对付虞幸他们的船只,但这片断崖式的深渊肯定是很早之前就存在了。
如果第四枚不动如山咒在水下,肯定不会被随意地埋在哪块泥土之下,更大的可能,是在这片深渊里。
还有她的“婚礼”……
举办场地,或许就在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