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争执声有种不顾死活的大,哪怕是铃铛也掩盖不住,在后院中游荡的“白鬼”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
当白鬼用它没有膝盖骨的腿直直朝他们冲来时,两人已经在拉扯间飞快地进入了安全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紧。
由于是当面进屋,白鬼并没有离开。
铃铛震颤,用四个檐角组成了一个看不见的防护阵,白鬼进不去,也本能地厌恶铃铛,便只能弯下腰,用全身上下惟一有颜色的漆黑眼球往窗格上贴。
它透过窗格上的破洞,阴阴地看着。
看着两个火气冲天的人一关上门就松开手,似乎瞬间冷静了下来。
白鬼不会疑惑,不会思考,就这样怨恨地盯着,眼睛一眨不眨。
房间里,虞幸松了手,略带歉意地替赵一酒拍了拍胸前的衣襟。
“你这项链真结实,这都没扯坏。”
“扯坏了要你赔。”赵一酒浑身都放松下来,他环视一圈,无视了窗外的眼球——这一次是他在屋内受到保护,白鬼的视线没有伤害作用。
既然如此,偷听偷看就随它去吧。
这间屋子由于没人使用,灰尘还很大,而且空空荡荡,连一张桌子都没发,他们进来只能站着。
不过也无所谓,本来也没打算休息。
鬼酒看了看似乎毫发无伤的虞幸,终于主动问道:“那老头什么情况,问题很大?”
如果是比较好解决的那一种,虞幸应该不至于故意嚷嚷着引来白鬼在门外,来防止老头偷听。
而且,一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npc,以犬神和镖头的战斗力,当场就能给灭了。
可虞幸竟然在老者面前装作毫无所察的样子,硬是等到老者对他说完了那可笑的、漏洞百出的“故事”,才示意他配合着找事儿离开老者。
“问题确实大,关键是我不知道动了他会有什么后果,只能暂时稳住。”虞幸耸了耸肩,“你也发现他是在说谎了?”
“当然。他说的每一件事我们都没法证实,但和义庄相关的那部分,我又不傻,怎么会察觉不到。”赵一酒没好气地捏着护身符玩。
“他畏惧白鬼,第一天晚上怎么可能选择住在后院,后院又是鬼又是阵的,但凡是个脑子清楚点的普通人都知道,这种时候肯定要去住中院的厢房,更何况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赶尸人。”
“再者,这里的诡异情况这么猖獗,连天色都能压制在黑夜,今晚好不容易出现外来者,这老头不应该起码让一部分人出去通风报信,好找能人异事过来解决问题?他倒好,直接让我们这群人替他安抚尸体,这一点也不像是想出去的样子,更像是想让我们也留下。”
“他曾经探索过义庄,肯定知道寿衣和棺材不够,即便如此,他的选择也是锁上后院,不和我们交流,难道他就不知道,一群各怀心思的人聚在一起又利益冲突,会发生什么事?”
赵一酒越说越阴沉。
老者以为他根本没认真听,实际上他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
“除去这些显而易见的疑点,还有一件事。放在前院的尸体一共十四具,有十具都是老人的尸体,我很难相信这些人是同乘一条船的客人,哪怕是在我们犬神族,这个年纪也该好好歇着了,乱跑什么。”
所以,老者说的话他根本一句都不信。
因为整个故事从最初就是假的,那些尸体并不是船祸的死者,所以老者的旧友不可能以这件事为由给老者写信,再往前推,老者就没有理由从湘西赶到过龙岭,那么,他很可能不是赶尸人。
既然不是赶尸人……
“他说他和死人接触过多,被后院阵法当作尸体一并困住,这件事是真的吗?”鬼酒看向虞幸。
虞幸正有一搭每一搭地轻抚着腰间的鞭子,眼底是对赵一酒分析能力的提升的欣慰,面上却是镖头遇见一个默契队友的轻松。
他闻言点头:“我虽然没比你们早到义庄多久,但是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和这老头儿待在一起。”
既然提到这儿,他就简单说了一下自己从营地失踪后的经历。
首先,是白玉棺化为一张纸贴在他背后,控制了他的四肢往义庄走。
他也看见了一条月光凝聚的路,但在进入义庄的时候,身上的棺材忽然一重,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和老者待在一起了,老者说,他在门口昏迷,于是老者把他带回了屋里,话里话外都有救了他一命的意思。
老者本来什么都不打算和他说,可是虞幸发现棺材不见了,几番逼问下,老者才说出了赶尸人这番说辞,很有可能是现编的。
那口白玉棺的到来,好像打破了后院的平衡,使得骨铃开始镇不住白玉棺和棺中鬼物,甚至有了掉落的趋势。
老者说,这样下去,后院这三间绝对安全的屋子也会失效,若是是不能在这之前离开,他们都会被鬼杀死。
“我能确定,他的确被后院困住了,或许正因如此,他才着急。”虞幸道,“这口棺材进了后院之后就自己乱跑,有时候能看见,有时候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怀疑它本来就和义庄有联系,所以才会借我的身体来到这。”
他的角色个人线任务似乎到现在才出了端倪。
总镖头给他设的最终大坑,其实就是这个吧?知道白玉棺的来历,才让他押送货物来到义庄附近,在一个措不及防的夜里自投罗网。
如果……
如果一篇故事从他这里开启,那么此刻就应该是他这个人物下线的时机。
虞幸想到了一些对这个世界的猜测,微微眯起眼。
赵一酒则思忖:“所以,那老头的话里也不完全是假的,后院有困尸凝怨的阵法,也有镇压鬼魂的骨铃。”
那么事情就很明了了。
义庄本身存在的危险的确都在后院,白鬼本身就来自义庄。
而老者和义庄中的这些尸体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很值得人深思。
最恐怖的莫过于,在这样的谎言下,老者让外来人照顾尸体的动机。
两个人分别思考着两件事,忽然,赵一酒抬头:“差点忘了,院子外面出事了,那老头是不是想让外来者以命换命?”
“那些尸体我没看过,老头编完故事之后你们就来了,我一直在后院里。”虞幸迅速回答,“是溺死的?”
“看着都是溺死的,如果尸体化鬼,应该能归为水鬼吧。”赵一酒扯了扯嘴角。
水鬼是最喜欢用活人的命换自己命的类型。
赵一酒道:“我刚才听到前院诈尸,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跑出去了……除了我之外还有十三个人,要不要出去找他们?”
“肯定要的,我也需要再观察一下。”虞幸点头,他一直在后院,被老者和鬼物同时影响,受到的限制太大了。
如果尸体是溺死的,应该确实和业江有关,并非翻船淹死,死因还能是什么……
……
砰!
老者的门又被踢开,两个年轻人好不容易引开了院中白鬼,带着浑身的伤痕跌跌撞撞闯进来。
正在假寐的老者悚然一惊,慢了半拍望向“……你们,打完了?”
“啧。”虞幸高马尾都被扯松了,翻了个白眼,“我要去外面看看情况,到底是哪些废物什么都干不好,害得我一个不在场的成了‘罪魁祸首’。喂老头,听说外面诈尸了,你要不要跟我们去看看?”
“诈尸!”老者一听这话,像是十分惊讶,连身板都坐直了一些,“对,义庄这么凶,确实有可能诈尸,真是老天不开眼啊!怎么偏偏是今晚呢,那些好心的孩子……哎!他们可出事了?”
他一把抓住虞幸的胳膊:“你千万别出去,诈尸的尸体太危险了,当心把命搭在外边,先跟我一道,在这里避避吧!”
说罢,又像是刚刚想起还有个人在这,转向赵一酒:“你,你这后生既然已经到后院来了,也就先别走了,等过一阵子——”
“没事老头,你一个赶尸人肯定有能压得住那些尸体的方法吧,赶紧把东西给我们,我们出去帮你把尸体都抓回来。”鬼酒丝毫不懂礼貌,嘴上说着,手上已经往老者身上掏了。
老者一惊,挣扎了几下,却也推拒不过。
“小儿!”
鬼酒呵呵一笑:“怎么了老头,我说的不对?怎么感觉你一点赶尸人的责任心都没有,哪有让尸体自己跑,自己在这坐着的呀。”
“我族圣女还在外头,劝你识相点,她要是死了,我才不管你有什么苦衷,肯定回来把你弄死。”
听着他的威胁,老者满是皱纹的脸狠狠抽了一抽。
“还有我,老子要去自证清白,就算你救了我也别想拦着。”虞幸一脸轴样。
磨蹭半晌,眼看着拗不过他们,老者终于从袖子里摸出几捆棉线:“你们用这个,捆住尸体的双手双腿就行了!别折腾我一把老骨头,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