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尽职尽责地提示。
身后传来脚步声,虞幸余光一瞥,是坠在后面的方宵。
“她不想听我的道歉。”方宵望着山林出神,“以后她会活得很快乐吧。”
“起码比你快乐。”虞幸在说实话。
“你可能不知道在哪一个副本里就死掉了,她应该还能活很久。”
方宵:“……也行。”
便宜哥哥调整一下情绪,开始好奇:“这个荒诞推演游戏……是团队游戏吗?你也有一个团队?”
虞幸:“嗯。”
方宵:“我能进吗?”
“不能。”
方宵:“哦。”
他没问为什么,问就是新人太菜,总之他才不会承认,自己的“弟弟”根本不想和他在一个队里呆着。
“那以后,我能继续把你当弟弟吗?”方宵又问。
他解释道:“我……一时之间还没办法转变观念,不论你到底是谁,在我的世界里,我的弟弟就是你。”
系统已经给他传输了相关的概念,他需要时间去理解,但总的来说,并不再是一头雾水。
虞幸此时也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了,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似笑非笑地转头。
“我告诉你一件事。”
方宵心跳漏了一拍,莫名的感觉有些不妙,勉强维持住沉稳的表现:“你说。”
虞幸又笑嘻嘻:“我比你大。”
方宵一愣,从外表上看,完全看不出虞幸更大:“大几岁?”
……
方宵带着天崩地裂的神色回方府去了。
过一会儿,他们会一起被系统传送走,至于方宵出去后会是什么身份,降落到哪里,自有系统安排。
早就到达的亦清目睹全程,深觉虞幸真是个温柔又无情的矛盾体。
呵,可偏偏这种人就是很有人格魅力呢,亦清逐渐看透了一切。
人类真是神奇的生物,他好像了解越多,了解越少。
对他而言,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的永远不会失去乐子。
正想着,他忽然听见虞幸问了他一句:“你有没有感觉到,我身上有什么禁锢消失了?”
亦清莫名地端详了虞幸一会儿。
好像没什么东西消失。
他是虞幸的契约鬼物,已经是极接近虞幸灵魂的存在了,可是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怎么回事,是不是后遗症来了?
虞幸发现了某些只有他自己有机会意识到的不同?
亦清凑了过来,更加仔细的观察虞幸。
就听虞幸道:“我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在此之前,关于这件事,我没有任何印象。”
亦清警告:“别当谜语人。”
虞幸摊了摊手,虽说这事儿有点邪门,但他已经逐渐习惯:“我想起了我在创立这个角色的时候,最开始的人设。”
那时候亦清还不在,闻言便也有些好奇:“莫非是与现在有冲突?”
虞幸点点头。
“不仅有冲突,而且是本质冲突。”
他在创建角色的时候,自己给了一些条件,之后由系统将之融合,最终形成了一些在现在看来相当有私心的设定。
排除掉在调查员类推演副本中的时间进程的影响,他最初的人设是一个在富庶家庭出生的画家,时常用san作为名字售卖画作,并吸引了特定群体追捧。
重点来了。
他此时此刻才想起,系统当时给他加了一段很特别的设定。
自学了技能,冷漠的性格,家族的阴谋,这些都能对得上。
可是。
这里还有最突兀的一句。
“年少时偶然得知自己并非父母亲生”。
他的角色,不是方德明和许婉亲生的。
那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方家人,便没有方家血脉。
那么,南水镇副本从一开始,动机就错了。
方家这么多年,在蛇女的操控下寻找小儿子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蛇女是能感应到血脉的,她认为“方幸”是方家真正的小儿子,那绝对就是。
更何况,是不是亲生,难道许婉不清楚?
听虞幸说完,亦清也愣了一愣。
他感觉有些荒诞,反问:“这种设定,你怎么可能忘记。”
“是啊,问题就在这里,在此之前,我完全不记得这个条件。”虞幸歪歪头,“一定要问我的感受,就像是……”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人设本来是亲生的,可是当我和方宵说开后,人设忽然就变了,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影响到了我的过去,让我在过去多了这么一段捏设定的过程。”
“我不敢确定,非亲生这个条件究竟一开始就存在,只是在我的记忆中被屏蔽了,还是它本不存在,只是现在莫名其妙多出来了。”
这段记忆与副本有很大的冲突,却和副本结束之后的结局相对应。
方宵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那么他就不可能是方家亲生的儿子。
过去和现在,宛若两条蜿蜒的曲线,互相冲突着,又在此时交汇。
虞幸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记忆不受控制的感受,就像他在阴阳长廊莫名其妙断片了一样,从他进入千结的供奉室,到出来,有一段很长很长的记忆从他的脑海里彻底抹去,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在那段时间里干了什么。
他知道,邪神可以对他的记忆动手脚。
那么这次应该也一样。
虞幸可以说是在问亦清,也可以说是在喃喃自语,最后,他试着戳了戳系统。
改变记忆这种事,好像不是系统的职能。
但系统好歹是个邪神位格,或许能察觉到其他邪神是什么时候动手的。
这个问题让系统也沉默了许久。
最后,女声显得有些迟疑。
从动机上看,方幸必然是亲生。
可从记忆中看,他是领养。
连系统都找不出这个冲突的起始点,但排除所有不合理的逻辑链条,只有一种可能。
系统恢复了语气的稳定。
领养时间线覆盖了亲生时间线,因此产生了记忆上的冲突。
虞幸眉头微皱。
本以为南水镇的事告一段落,没想到最后又牵扯出一件诡异的事。
这种能力,无法和任何一个他已知的邪神对上。
哪怕是可以删去他记忆的千结也做不到,千结仅针对他的认知,可在这件事中,连系统的记录都被改变了。
这更像是彻彻底底扭转了因果。
“是邪神做的?”虞幸虽然在问,语气却很笃定。
阴阳镇有七位邪神,目前他知道的,就有、、,以及鬼沉树。
亦清的能力本源也算一个的话,大致能力未知的就只剩下两个邪神了。
可是他没道理又在不知不觉中招惹了一个吧?那个邪神的能力是什么?因果律?
系统碍于规则,只能这样说。
虞幸已经知道的信息,他们倒是可以无障碍交流。
可如果是虞幸不知道的,它身为系统,就不能直接告知。
虞幸陷入思索。
一旁的亦清听得到一人一系统的交流,在短暂地茫然后,比虞幸先一步猜到。
因为他其实是知道七位邪神都叫什么的,不过由于与系统相同的原因,他不能说出口。
“从现在影响过去,扭转结果和起因,这是时间的力量。”虞幸低语,眼底闪过暗芒。
“对我做手脚的邪神,就叫‘时间’?”
只有这一种答案了。
而且他的确接触过时间相关的人物。
一个有段日子没出现在耳边的名字浮现出来。
女巫。
听他这么说,系统没否认。
在规则的漏洞中,不否认,就可以认为是肯定。
虞幸顿了顿,沉默下来。
他开始在脑海中回忆。
那个混身萦绕着时间的女人,暗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包括巫师教派,现在想来,她好像和蛇女一样,都在偷本不属于自己的能力。
死寂岛地下的鬼沉树,充当了巫师教派前往各个世界的媒介,女巫甚至在试图复制一个“系统”,并且已经有所成效。
嘶。
虞幸在心底倒吸一口凉皮。
巫师教派被他毁灭之前,在各个副本世界做幕后黑手,此时此刻,将女巫的作派和蛇女进行对比,他忽然意识到,蛇女不过是在重复女巫的所作所为。
只是女巫所图更大。
难不成,蛇女之所以执着于拥有一方自己的世界,做全然的掌控者,背后也有女巫的推手?
原本并不相干的两件事忽然被联系到一起,顿时变得细思极恐起来。
女巫的力量可以穿梭时间,所以理论上说,也可以改变过去和未来——就像他记忆中的这段冲突。
他们并不是萍水相逢,虞幸能确定,女巫是敌人。
女巫是喻封沉的敌人,也是他的,那么,如果说他一直在女巫的关注中,也很合理。
再想得深入一点,从他的过去到现在,到底有多少节点是被改变过的?
有没有可能,不止一条时间线被女巫动过,只是他暂时没想起冲突的地方,所以没有意识到。
这种事,越想越可怕,因为就算他知道有这么一个存在,也暂时没法反制。
等等!
虞幸忽然看向亦清。
阴阳长廊里,那口被亦清称作“错误”,禁止他接近的井里,到底是什么?
“与世隔绝的小木屋”本身就没有时间流动,静止也是一种控制,所以,小木屋里有邪神的力量。
那么所谓的错误,是不是时间的错误?
时间一旦出错,就会影响因果,发生谬误,后果很严重。
著名的祖母悖论就是关于时间的假说。
虞幸呼吸沉重些许,有些事情一旦点通,就都通了。
反推一下,就是说在阴阳长廊里,女巫就有可能在盯着他。
伶人给出的情报中也说,阴阳城的时间是不流动的,所以里面的人类逐渐被邪神分割异化,没有新鲜血液加入,情况越来越邪异。
虞幸本以为时间是一个名词,没想到是一个名字。
阴冷感顺着他的脊背向上蔓延,他下意识看了眼天空。
时间无形无色,比诅咒和认知还抽象,无时无刻不包裹着他。
系统打断了他的思绪。
然而,虞幸现在听到“时间到了”这种话,都不免要多想一下。
亦清低语:“祂来的比我想象中快,或者说,祂可能早就在干涉你了,虞幸。”
青烟弥漫,亦清把匕首还给虞幸,又钻入匕首中。
进去之前,他的声音空灵又飘渺:“回去之后,好好查一下记忆吧,能找出几个漏洞是几个,尤其是……墓宫那段经历。”
“那一次,连在下都挡不住时间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