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又缓缓关上。全须全尾,看起来半点伤都没受的三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出来。外界天色还没黑下去,推算一下时间的话,此时应该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其实你家里也没你说的那么可怕。”美杜莎一边往来路走,一边笑道,“可能是因为你年少时期的阴霾,导致你的记忆自动把整个家都妖魔化了吧。”阎理跟在她身旁没有说话,虞幸也随意“嗯”了一声,带着些许奇怪的笑意:“可能是吧,这个家的确比我想象中……弱势了不少。”“你那木凋真不带走吗?”“不带,反正过不了一天我还要回来,以后有的是时间玩凋刻。”他们就这么一言一语随意闲聊,慢慢走远了,有虞幸的带领,这一次没有鬼打墙这种事发生,他们顺利跨过了那条分隔了雪色的边界线,寒风忽起。不过三人都没表现出对这寒冷的不适,他们顺着路走,一路上,竟也没见到任何一只恶鬼镇民,不知道那些游荡的镇民都到哪里去了。直到走出三十多分钟,那股跟随在他们身后的窥视感才悄然消失。“……”三人同时停下脚步。“现在没有人在监视我们了。”阎理平澹开口,语气笃定。“真是麻烦,我被那条蛇重点关注许久了,就算是坐在那不动,它也要盯着我。”美杜莎美眸眯起,十分不耐,“我只能将计就计,时不时做点什么来吸引它的注意,让阎理分神去探查方府了。”虞幸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因为美杜莎和阎理一直待在一块儿,只有他们两方之间,需要交换情报。“说说吧,虞幸,你发现了多少东西?”阎理投来一眼,“能这么从容地走出来……莫非,你已经知道方府的秘密,并且有了应对方法了?”此前他们说好,这次去往方府,不论发现了什么,只要是和剧情有关的,都要共享。虽说是虞幸带着他们进去的,他们共享情报是理所应当,但虞幸当时也主动答应了这个提议,算作合作的诚意。现在这地方,也算是个不错的交谈位置,旁边就是一家工厂,用感知探查后,他们能确定工厂建筑里没有镇民,也没有恶鬼。虞幸抬眼看了看天边,然后打开了工厂未反锁的窗户:“进去说。”接下来,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把方府和南水镇的故事讲完,包括书和电影的概念,只隐去了系统在其中的作用,澹化了他身为方家小儿子的重要性。饶是两位经验丰富的老牌顶尖推演者,在听完这极其复杂还夹杂着家庭伦理的故事后,都默默消化了片刻。“也就是说,这个镇子是虚假的,实际掌控者是一条蛇,可是镇子如今失控了,还有七天就会毁灭,所以,我们主线任务就是在镇子毁灭之前,完成存活七天的任务,提前脱离副本。”美杜莎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聪明如她,自然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比如蛇在控制方宵的过程中发现镇子失控,所以要找方家小儿子继续做傀儡,偏偏虞幸就来了,这是不是太巧合了点?不过事情涉及到系统,她心中微凛,很有默契地把这个问题咽了下去,没有多问半句,而是忽然想到:“南水镇是‘电影’场景,我们身为电影中的角色,一言一行岂不是都会被那条蛇注意到?”倒不是惊慌,而是疑惑。如果是这样,他们都不可能站在这里交流这么久,还有虞幸就是方家小儿子的事,也不至于要他主动前往方府才会被发现。“是有这种顾虑,不过刚才蛇女的视线有多明显,两位也能感觉到。”虞幸何尝没思考过这件事,“要是它真的能随时感知每一个场景,也用不着亲自在方府对我们行注目礼。”“我更倾向于,它的控制力更多放在了镇民角色上,它平时任镇民为它做事,并不给出关注,只有镇民呼唤它,它才会前往镇民身边解决问题。”“就算它想主动观察某个对象,比如我——也需要有镇民或者别的创造角色在场,借那些东西的眼睛来观察。”这就是电影比书差的地方。对镇民的控制力强则强矣,却因为镇民趋于同化,没有自身独特的行为逻辑,因此无法创造能自行发展的故事。蛇这一手,虽然解了短期问题,却舍本逐末,断了“南水镇小世界”的未来。“那就好。”美杜莎红唇撇了撇,“这样我就可以放心骂那条死蛇了,它抓伤我的事,还没和它算账呢!”虞幸轻笑:“方府那条比你之前看见的强大很多,凭你一人,恐怕不太好找它算账。”美杜莎虚着眼,涂了蔻丹的指甲在腰间伤口处轻轻拂过:“哼,那又如何,我能拔下它一条舌头,就能再砍断它的尾巴。”阎理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只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出美杜莎腰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余光瞥了虞幸一眼。他不知道的事,虞幸却知道得这么清楚,一想就明白,这些事肯定包含在了美杜莎传输给虞幸的记忆里。一提到传输记忆,他就想到之前被迫“幻想”的那个场景。顿时,额角青筋就开始突突直跳。还是先转移话题吧。“你想毁掉拍摄设备提前结束副本,所以假装想跟方宵夺权,暂时稳住了蛇女,还邀请了方宵参加明天的瑞雪祭……”阎理靠在墙壁上,抬眼道,“可之后又要怎么办?”他也感觉到了任务重点过分集中在虞幸身上,可是表情一点儿不变,从善如流地讨论起虞幸的计划问题。“如果我进展顺利,方宵明天是不会来的。”虞幸勾唇,“大概率,我也会参加到一半直接失踪。”“……如果是你的话,主线不做确实也没事,能惩罚你的规则不是系统定的,而且南水镇定的,只要那条蛇给你开了后门,你什么错都能犯。”阎理先是点了点头,又道,“我们也发现了一点东西,不过于你而言,应该不重要了。”他和美杜莎表面上除了在客房昏睡,就是一直和老园丁在一起。老园丁以教木凋的名义对他们实行监视之实,可他们并不因此束手束脚,只有暗中一道极其危险的目光时不时从美杜莎身上扫过这一点有些麻烦。美杜莎认识这视线背后的气息,知道是和她打了一架的蛇女因为仇视才会对她格外注意,于是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放出一条小蛇虚影,驱使虚影向方府各个方向探查,而那道气息总会被这小蛇吸引,不等小蛇游出去多远就把小蛇击杀。阎理,则趁着美杜莎吸引了注意力,一边继续手上的凋刻活,一边分出意识分神,将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些院落和房间挨个调查了一遍,甚至连每个房间的柜子都没放过。——他最近主攻阵法,不代表其他能力就会落下,不然怎么是全能型推演者呢。那些空荡的院子看起来荒废已久,似乎很长时间都没人住过,然而房间内陈设并不空,更像是在很久以前,住在这儿的人一夜之间消失,连带房间也都无人问津。“我在那些房间里找到了几本日记,还有方家人在镇机关走动,争取不拆方府的记录。”以防万一,阎理没把那些东西带出来,而是将内容都记在了脑子里。“结合你听到的故事,我能确定那些是方德明拿到书之前的事,所以原本住在那些房间的方家人,应该都在后来因为信念不和,被方德明清算了。”或者说是被蛇女清算了。“另外,我还在许婉房间逛了一圈。”阎理道。虞幸这才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在你去许婉房间之前。”阎理顿了顿,“她并非一直待在房间里,我感应到她出门,去了一趟方府仓库。”“当时我本没打算这么冒进,但是仓库离她房间有点远,只要我小心点,蛇女的感知也对我无效,所以我没放弃这个机会,直接进去搜了。”“当时我看完整个屋子都没见过你说的颜料盒礼物,那么她去仓库应该就是给你取礼物去了。”他就趁机熘了进去。因为是意识体,他翻箱倒柜的动作很轻,翻完每个地方都会还原成原样,因此,回来的许婉也没注意到整个房间都被人动过。在许婉房间的收获,要比其他不重要的炮灰方家人房间多。他在许婉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一本相册,里面都是许婉以自己真正的相貌做明星时拍的照片。有些照片已经泛黄,却并不损伤照片中女人的明艳和开朗。“她还有当明星的梦想。”阎理道,“她的柜子里藏了很多自己的电影周边,几十年前的看电影周边少,她不惜自己出钱找南水镇外的商人制作,还要求别人将之分发到镇外。”看来受了腰伤的她并不甘心。她热爱演员这份事业,即便是嫁给了方德明,也依然想给自己制造一场红遍大江南北的错觉,欺骗自己没有过气。“所以把南水镇更改电影这事,多半有她的参与。”美杜莎对女人的心思最为敏感了,她笑了笑,“真是个可悲的女人,因为曾经的辉煌全部随着换身体成为了‘别人’的,现在的她,比从前更加一无所有。”那个耀眼的电影明星是许婉。现在这个女人,在镇民面前,却是一个连方德明都不会在公共场合叫她名字的存在,她得到了年轻美貌,却丢失了演员的头衔,对她来说,难以接受。“她可能是和蛇女达成了什么交易,否则,许婉身上没有方家血脉,蛇女更不会为了而确定要改电影而让许婉做顾问,才给她这么高的地位。”不然,书大可以改成话剧、游戏、漫画等等,为什么一定要是电影呢?“她连身躯都是蛇女亲自给她重做的,前前后后花了好几年,为了这副躯壳,死了多少无辜女人?”美杜莎冷哼一声,“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在镇民家中的时候,那恶心的老太婆想让我当个电影明星了。”“因为如果我被同化了,‘自愿’留在镇上,也就和他们一样,成为了真正的电影角色,说不准……许婉会试图再一次重新塑造躯壳,而且这回都不用那么麻烦,直接用我的身体就是。”美杜莎这话说的,乍一听十分倨傲。可却没有任何人能反驳她,毕竟她只要站在这儿,就已经比许婉费尽心思东拼西凑才凑出来的这幅皮相更加引人注目。论容貌,一个女人能长成这副模样,运气到底得有多好,能继承父母最恰到好处的基因,而且之后还不长残。若是平常,美杜莎其实很少提及自己的长相,因为她现在的实力已经足够覆盖长相为她带来的一切,只因许婉这只鬼物太特殊,才会有此一比。而且说到这,在场三人都想到了一件事。“她潜意识中还想做明星,若是拥有了你的身体……”虞幸沉吟,“许婉不是方家血脉,尽管她在方府中经受过蛇女的认知扭曲,但独特的方家血脉限制对她却不起作用,所以,她其实可以离开南水镇。”她的意识是禁锢的,身体却是自由的。“莫非她其实有重新去南水镇外做明星的打算。”阎理眼神冷冽,“这么特殊的人,蛇女既然留下她,就一定是要她有用。如果蛇女就是把许婉当做自己的躯壳储备,等南水镇稳定下来,重新回到明星身份,再利用荧幕给更多人制造远程认知侵蚀,那整个世界都会埋下覆灭的种子。”虞幸认为会。他也思考了一下,蛇女正在试图偷取系统的创造权柄,她要这权柄,现在也只是掌握了一个没什么活人的镇子罢了。如果只是为了这种小目标,蛇女根本不需要花费这么大力气。除非她所图的是更大的东西,比如,以南水镇为实验,以许婉为媒介,在后续逐渐控制全世界的人,知道这个世界彻底被她掌握。自然,此事极难做到,毕竟这个世界也很大,能被系统选中当做推演副本的都有不少,小千结或许已经是位格最高的鬼物之一,可一定有比她更擅长战斗的。不管能不能做到,这大概是蛇女的一个梦想。“总之,明天的事有变动,先回百宝街,把你们的人都找齐了,一同商议。”阎理最后拍板定论。这里,虞幸有张羽,再搭个花宿白,美杜莎有蓝无,只有阎理,算是完全一个人来的,孤家寡人。他说的商议也仅仅是让其他确定为盟友的人知道明天要面对什么,还有合理安排积分,以及先做个预警,免得有突发情况反而拖后腿。而且,也不知道福牌活动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此时没人看得到他们,阎理看情报交易完毕,便着手准备起回程的阵法。来时他的传送阵位置稍微产生了偏差,回去就不至于失误了,只会更快更准。不多时,工厂内一阵微光逸散,里面三人皆失去了踪影。……百宝街。镇上发生那么大的变化,也只有这一处街道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说起来这百宝街要论特殊,也能在南水镇上排到第三名。前两名分别是方府和东区港口。百宝街上的商铺各个古怪,连带着商铺老板们,也和外界镇民有很大差别。尤其是得知了南水镇的世界观真相之后,再回过头来看,更能发现端倪。成衣铺的红衣女老板从天亮睡到了天黑,不管街上如何喧闹,仿佛都与她毫无关系,她就那么躺在柜台后的躺椅上,哪怕偶尔有一两人进店看衣,也不招呼一声。天光逐渐暗澹,那盏位于柜台上的油灯忽地自行亮起,在晦暗光影中形成一抹幽芒。女老板这才舍得睁开眼睛,缓缓从躺椅上坐起来,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她瞅了一会儿,却也没多大兴趣,街上走的都是没有灵魂的空壳,也只有偶尔经过她店门口、脚步匆匆的旅客才有点意思。但今日人也太少了,还远不如昨晚热闹呢。这些人,也会被一个不留的杀死?女老板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想。以她感知到的时间来看,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每回从她店门口经过的都拿着福牌或者玩偶,前者赶着去神树挂牌,后者则满大街找玩偶商人,准备在规定的游戏提交时间到来之前确保商人位置,免得又生事端。只是,拿玩偶的未免也回来得太少了。女老板数了数,她发现选择做福牌的人从外归来得更多,还有几个结伴而行,可至今抱着玩偶在街上到处晃的,也就那个用双刀的小子了,似乎是……叫獴刀吧?哦,也不尽然,更早些时候,天还亮着,她在睡梦中还感应到了三只玩偶经过,随意瞄了一眼,正是这次旅行团中明显最有威慑力的三人,只是这三人拿到玩偶回来后就失去了踪影,也不打算趁着多余的时间多和商户们打打交道。女老板一时间都差点忘了他们回来过。反观其他旅客,就算是已经将今日游戏的重点物品全部找齐,也仍旧在百宝街各处乱窜,找各种商户搭讪,拐着弯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只要商户提出来,旅客们不管是觉得为难还是轻松,都必然会答应下来。她还听到两个旅客路过时嘴里滴咕什么:“5000分还是太难了,明天要怎么过啊……”“嘘,”其中一人感知敏锐,发现女老板在看他们,立刻告诉同伴噤声,别被她听到了。女老板:“……”她已经听到不少了。呵,真当她会好奇呢,反正不过是要死的玩物,她多看两眼,只是觉得新鲜罢了。再说,其他人问来问去,偏偏没有一个人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恐怕是觉得昨晚已经在成衣铺待了许久,她这里必然没有更多秘密可以挖掘?没意思。女老板重新躺下,继续着她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哪知刚躺几分钟,古怪就被人敲响。“嘿~”柜台前站着的男人也是一身红衣,风隆服的宽袍大袖在此人身上不显得繁重繁琐,反而格外显轻盈飘逸。乍一看,这男人和她的成衣铺简直是天然合适,就跟个人形衣架子似的,替她宣传着衣服。女老板对这个人印象很深。正是这个人,在她的注视下从一碎布片转换成了健健康康的活人,然后还解决了违规进入后院的那个旅客。他昨夜小声与她说,会帮她杀掉违规的人,代价是,违规这事她再也不能和导游提半个字。今天早上,那背着剪刀的高个子,果然没出现。女老板收敛了脸上被打扰的烦躁,从躺椅上坐起来:“你怎么又来了?”这时,她才发现,眼前这人虽然穿着最端方的祭典礼服,动作却极为随意,一手搭在柜台上,脸上笑意天然透着股亲近意味,好似那大婚当日还在拈花惹草的风流纨绔。他背后多出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大布袋,里面装的鼓鼓囊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徒步收废品去了呢。花宿白道:“有个忙想让老板帮上一帮,不知道老板可愿意?”女老板诧异地看着他:“别人都问有没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你倒好,上来就让我帮你的忙?”“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嘛。”花宿白笑吟吟地,从柜台前转至铺子内,“我想了半天,这条街上,最能信任的店主就是你啦,所以我才要把这么这么重要的事交由你做。”信任?这词听得女老板嘴角一抽,什么时候她竟然能担得上外来者一声信任了,这人是不是脑子坏了?不过甭管脑子坏没坏,他实力却是真的太强,女老板也不敢拒绝得太直接,只好问:“什么事?要是太麻烦,就别指望我了。”“应当不算麻烦。”花宿白把背了一路的大布袋子放下,鼓囊囊的大包裹仿佛随时都会把袋子撑裂。“喏,就这个,我带着它多有不便,所以想把它寄存在老板这里,明日再来取。”他双手合十,“拜托老板啦?”女老板越看越觉得古怪,冷冷问:“里面装的什么?”花宿白一顿,然后像是才想起来一样,当着女老板的面打开了袋子口的系绳。哗啦啦……瞬间,里面的东西不受控制地弹出不少,有的落在铺子内的地上,有的刚好弹到躺椅上,还有一只极富技巧地砸到了女老板的脸。花宿白:“哦呼。”女老板:“……”她恼火地拿起从脸上滑落到身上的东西一瞧。是个玩偶。黑发、幽蓝眼睛,身穿讲究小衣服的……游戏目标玩偶。再看地上,从布袋子里漏出来的东西或躺或趴,竟然全都是玩偶,一模一样的玩偶。观这数量,没有袋子里装的九十也有八十个了。“你居然把玩偶全拿来了?!”她震惊。花宿白默默把玩偶都捡起来,动作轻柔,重新投回袋子里,把绳子系好,只剩下女老板拿在手里这一只。他露出明显是真的很开心的笑容,挑了挑眉:“这可是我一天的收获,我问过向导,她说,在今天的游戏里找到的玩偶都能归旅客自己。”从女老板手里拿回那最后一只,花宿白戳了戳玩偶的脸:“我就用这只去交差吧,然后带着它去旅店睡觉~”女老板:“……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少女心,要娃娃陪着你睡觉。”“主要是它很有趣。”花宿白又戳了玩偶一下,玩偶一动不动,但那股神似虞幸的感觉还是让花宿白爱不释手。“剩下来这八十六个,就寄存在老板这里,可以么?”女老板本来还以为他装了一袋子危险物品——虽然她也不太能想到什么才是危险物品,可大约是直觉吧,总感觉面前这人浑身都是危险,不会干循规蹈矩的事。没想到是一袋玩偶。这东西……别说放她这一晚上,就是放一年,也触及不到她的违规规则,换句话说,帮忙完全没问题。可是,就这么答应,总也显得她太没用了,往日那些外来者,那些旅客,哪个不是怕她怕得要死?不过这人更离奇,真论能力,她怕是才是要死的那一个,她有不答应的资格吗?女老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在花宿白期待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只道:“我有个条件。”“你说?”花宿白歪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跟我说实话,我就帮你,不回答我,我就假装答应你,半夜把你的玩偶都扔到街上去弄脏。”不痛不痒的威胁,也算是女老板示弱了,谁知好像戳到了花宿白的痛点,他脸色大变:“那怎么行,小玩偶可听不得这话!”女老板:“……”莫不是非得脑子有病,才能在南水镇活下来?花宿白清清嗓子:“你问,我必定知无不言,只求老板对我的小玩偶们好一点。”有那么一刻,女老板都后悔跟他提出要问问题了,他真的靠谱吗?终究是好奇打败了迟疑,她谨慎地开口:“我想知道,你们这个旅行团,为什么如此特殊?”好像各个都有自己的本事。从前那些外来者,可没一个是这样的。“你们是不是除了旅游还有别的目的?”“你们究竟有几成把握?”一共就这三个问题,女老板问完,也面色发沉,显然紧张了起来。“啊,居然是这种问题。”花宿白眼睛微微睁大了点,凑近到女老板面前,仔细端详她片刻。那目光,就像在研究什么稀有品种。女老板对凑近的俊脸心无波澜,只眉头一皱:“你回不回答?”“嗯……可以回答,只不过,你真的想听答桉?”花宿白退回去一点,玩笑似的感叹,“书中角色,果真各个都有特色,不像现在,千篇一律,行尸走肉。”女老板勐得盯住他:“你知道?”“不才,昨日已经看穿小把戏,不过是尚觉有趣,还有熟人的热闹可看,这才留了下来。”花宿白要是手里有把扇子,这会儿恐怕已经摇起扇子装作风雅了。只可惜他什么行头都没有,所以扯这文邹邹的词只平添了几分喜感。然而女老板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和他直播间暴涨的弹幕一样震惊。前面讨论着的都是看过虞幸或者阎理、美杜莎直播间的人,后面懵逼的则是从头到尾都赖在花宿白直播间没动的人。看后者这反应,就知道今天花宿白根本没碰到能解析世界观的事件和人物!当下,弹幕开始交流,试图让花宿白直播间本土观众也了解了解这个副本的本质。就在弹幕一片热闹时,花宿白又笑道:“正因知道南水镇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才认为老板是可信的人啊。”“……为何?”女老板忍不住问。“这是第四个问题咯~”花宿白先是贫了一句,不管女老板看起来有多严肃,他永远是这副不以为意的从容模样,“我猜南水镇有过两个时期,百宝街的商户们,就是在第一个时期被创造出来的人吧?”“那些镇民是第二个时期的角色,已经丧失自我,‘进化’为掌控者的工具。”“你们和镇上的镇民不同,只有你们还保留着独立的逻辑和思维,且人数很少,地位特殊。”花宿白道:“是不是南水镇从书转变为电影时,你们这些书时期的角色都被毁掉了?因为你们不够听话?”“那么多人中,只有吸收了一定鬼气,在世界形态变动时化为鬼物的人残存了下来,掌控这一切的家伙暂时毁不掉你们,也舍不得浪费你们,于是就把你们都放进了百宝街,让你们只能在这条街上活着,不允许你们坏他的好事。”“不仅如此,逐渐清楚你们能力的掌控者决定让你们物尽其用,比如这次制造死亡给旅客们,帮他收下外来者的性命……”“我之所以信任你,是因为你是书时期的镇民,你的认知只属于你自己,虽然鬼物化明显,可你有什么想法都是你自己的,不会因为某个念头忽然翻脸。”花宿白摊手:“诚然,这条街上的商户都能做到这一点,可只有你给了我一种感觉,一种你不想配合掌控者,所以才消极怠工埋头睡觉的感觉。”女老板听完这些已经说不出话来。因为面前这人句句都对!一个外人,真能在短短两天……不,一天之内,获取这么多情报?有些情报甚至无从获取,只能靠猜。“你的表情让我更确定了。”花宿白绕了个圈子,又把话绕了回来:“所以你问我的这三个问题,是想确认这次的旅客到底有多大能耐,能不能把你带离南水镇,或者直接结束南水镇的异像,因为你觉得这一次再不行,以后的也都没什么希望了。”女老板久久不语。花宿白好似不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现在……还需要我回答问题吗?”“不用了。”她的声音果断又沙哑,“我会替你看着这一大袋子玩偶,你放心去吧。”“不会半夜把它们扔到街上弄脏吧?”女老板:“……不会。”“那真是太好了。”把辛辛苦苦收集来的虞幸周边交给了女老板看管,花宿白目的达成,脚步一转就要熘。女老板也没叫住他,就这么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百宝街更深处。随后想起一件事。拿回玩偶的游客这么少,该不会是因为这家伙一个人把玩偶都搜刮完了吧?就那么零星几个漏网之鱼,其它游客找起来,难度岂止是翻倍。他还真是不顾别人死活。……百宝街尽头,没有商铺,只铺设了一条窄窄的小石子路,两侧是绵延的鲜花。石子路不过十来米,花海更是在低处摇曳,那座被称为神树的树木根本没有遮挡,就这么静静矗立在那里。“神树”不大,起码没有参天大树的巍峨,它只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底盘粗壮,像裙摆一样倾扎入土,根须也不完全埋在地下,而是肉眼可见地蔓延出一米多的距离。树干扭曲,几乎成了螺旋状,但总体笔直向上,到了冠部,又骤然开出无数分叉,宛如在半空中游曳的蛇群。若说这树干和树枝已经让人觉得诡异不适,连满地粉色花海都盖不住它散发出的侵略性,那么这隆冬中依旧挂了满树的血红树叶就是将这股诡异毫不避讳地宣扬到极致。每一片叶子的颜色都那么浓稠,风一吹便哗哗作响,像是“神树”浑身血液正在流动。这树很不详。最低的那一部分枝干上,除了血红树叶,还稀稀拉拉的挂着几块褪了色的老旧祈福牌,木牌上的流苏低垂,也不知为何做那么长,活像从树上流下来的汩汩血瀑。“队长,你盯着神树看好久了,它是不是问题很大?”排除掉神树和花海范围,离神树最近的就是一个露天茶摊。此时天已黑,茶摊摊主点亮了许多盏油灯,让自家地盘亮得像白日。已经有好几个完成了祈福牌游戏的推演者选择在茶摊暂坐,远远观察这棵神树,等待八点到来。——已经回百宝街有一阵子的虞幸也在,占了一个四角方桌,同桌而坐的分别是张羽和蓝无,还有一座空着。美杜莎不在,蓝无又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被托付给了虞幸,一回生二回熟的,这甩手掌柜行为是越来越熟练了。虞幸也不介意,甩手掌柜谁当谁爽,他不也让张羽跟了两次薛守云吗?现在薛守云接到了一个百宝街内部的支线任务,正在镇上的纸鸢铺努力赚积分,不然,空出的这个座位应该是她坐的。一开始虞幸不能相信美杜莎和阎理是因为团队不同,现在合作了一次,倒是能确定起码在这个副本里他们会是绑死的盟友,所以照顾一下蓝无也就相当于照顾自己人了。此时,蓝无正趴在桌上发呆。而张羽看自家队长什么都不说,就撑着下巴歪头盯着神树看,压力逐渐起来了,故而才有这样一问。虞幸眼睛微微眯起,也不知听没听到,反正是没回答。“队长,队长,你理理我,不然我要开始害怕了。”张羽小声滴咕,还大着胆子戳了戳虞幸胳膊。这下虞幸终于回头看他,也证实了他刚才看树看得出神,压根没听张羽说了什么:“怎么了?”张羽压低声音紧张兮兮:“我是说,队长盯着神树看这么久,是不是看出它很危险?”虞幸:“哦,那倒不是。”张羽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虞幸道:“对我来说不危险,对你们这些要挂牌子的人来说,够呛。”“?”这话把蓝无也惊醒了,白发青年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虞幸队长看出什么了?”“诅咒。”虞幸也没藏着掖着,他嘴角微勾,“你们挂了牌子,就要接受许愿的反噬,会被诅咒。”“啊?严重吗?要命吗?是队长你能解除的级别吗?”没理会张羽倒豆子一样的发问,虞幸只轻笑了一声:“有趣,它偷的居然不止一家。”书,是系统同源的力量。眼前“神树”既拥有诅咒能力,又形似群蛇,看起来也是个混合产物。这南水镇的蛇女,肯定能学会种杂交水稻吧。
第八十九章 红叶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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