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鼠群从宿舍楼内一路流窜,所过的每一处都能在耳膜里留下令人恐慌的响声。
陆地上的哺乳动物那么多,成群结队的也不少,人类却如此害怕老鼠,不仅是因为老鼠善于依靠人类而生,那种叫声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人类仿佛天生对鼠叫有着恐惧感。
女宿管像昨天晚上一样推开了推演者们宿舍的门,依旧是在每个人的床位前都静静地逗留了一会儿,没有任何收获,最后离开寝室。
熄灯的时间,整个宿舍楼里一片漆黑,在女宿管查完寝下楼之后,虞幸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正好听见外面走廊上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对面宿舍有人出门?”他略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话音落下,黑暗中立马传出了应答的声音,赵谋一边下床一边道:“其实之前也有,因为厕所在外面,要是憋不住了,总还是会有一些要脸的决定去厕所解决吧。”
“的确,我要脸,我也选择出去上厕所。”温青槐轻笑一声,“不过今天彻底搞清楚鬼影的来历之后,我才发现五个任务里和奥利弗相关的噩梦好像在学校里有着很高的优先级。”
宿舍楼在白天是安全的,唯一的致命点就是得注意不要触发女宿管的杀人条件。
而当宿舍陷入熄灯的时间后,除了寝室内部,其他地方也会像教学楼一样被噩梦侵占,鬼影重重。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熄灯之后噩梦和女宿管之间仿佛像是达成了什么约定一般,女宿管放任噩梦占据宿舍楼,而噩梦也配合着女宿管进行查寝,但总的来说还是噩梦更有利,侵占了女宿管的地盘。
“关于这一点,我有一定的想法。”赵谋已经走到公共区域的桌子旁,打开了桌子上的小台灯,微弱的灯光顿时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赵一酒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边,用纸张堵住了门上所有可能往里窥探的缝隙。
温青槐慢慢吞吞地走过来,同样是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往椅子上一坐,那头卷毛十分杂乱。
赵谋朝最后一个尚无动静的床位道:“虞幸,下床了,过来制定新计划。”
“来了。”虞幸揉着眼睛掀开帘子,“感觉到了吗?这次熄灯之后只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困意就这么大,是宿管的能力变强了?”
“还好吧,我没感觉。”赵谋闻言多看了虞幸一眼,转头问赵一酒,“阿酒困吗?”
赵一酒摇头,淡淡地说:“不困。”
“我其实也还好,作为一个现实中的懒人,每次起床我都会这么依依不舍好一会儿,实属正常,但是虞幸你看起来真的很困啊。”温青槐开始理头发,他注意到虞幸的精神状态,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你怎么了?”
“哦,只有我变困了么……”虞幸眯起眼睛,在看到光芒之后感觉清醒了不少。
他们从晚自习回宿舍之后,便各自收拾了一下,提前躺在床上等查寝时间过去,就这么一会儿,虞幸就睡着了,直到女宿管进来,他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才让他悄然醒来。
虞幸是感觉躺在床上之后就有点累,他一开始以为这是宿舍楼某种逐渐增强的规则,但现在发现这种情况只针对他一个人,他自然而然想到了鬼沉树的力量。
既然他可以在学校副本里影响到属于鬼沉树掌控下的鬼物们的判断,就已经证明了他体内的力量和鬼沉树的力量有着共通的一面。
那么鬼沉树反过来影响他,也是很合理的。
虞幸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别人,要解释起来又是一个大工程,不适合在副本中谈这些。
他于是找了个借口:“大概是我的体质原因,更容易感受到这些负面影响吧。”
在椅子上坐定,他发现赵一酒正幽幽地凝视着他,虞幸露出个笑容来:“不过没关系,困意就那一阵,现在已经过去了。”
“发现不对要立刻说。”赵一酒的身体有一小半融在阴影里,被光照亮的那张脸上隐含忧虑。
“当然。”虞幸翘起二郎腿,姿态随意,“那么就开始吧,赵谋刚刚是不是说对噩梦有些想法?”
也想关心两句的赵谋听出了虞幸转移话题的心思,当下放弃了到嘴边的话,顺着虞幸的意思说了下去:“没错,新想法有不少,今天信息量很多,我觉得足够把这个副本的构架解析清楚了。”
桌上的灯光太微弱,四人都处于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其实有点那种地下教团暗中开会的感觉了。
“鬼影无处不在,或者说,我发现其实鬼影出现的规律就是跟随在学生身边,不是教学楼最危险,而是夜幕降临之后,活人集中在哪里,哪里就最危险。”赵谋以这个话题为突破口,顺带提到了校医室,“占据着教学楼的其实是校医室,也就是老师这一方。”
“我是从五个任务的场所以及对应的小boss身上发现的这一点,五个任务,其实可以当做是五种势力,势力有强有弱,彼此之间有压制和合作关系。”
“当我通过细节去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之后,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赵谋说话时坐得很端正,既不像在家只有他和赵一酒时那么没有形象,也不像和陌生人接触时那么精英范,他手里拿着支笔,面前却没铺纸,像是纯粹为了活动手指。
“其实之前我们就说过这个问题,比如图书馆的垃圾防和食堂的坠鸟窗口之间的供给关系,那么图书馆和食堂是合作。”
“食堂提供的很多食物会让人逐渐被污染,虞幸说的校医室和心理老师也是污染源,一个摧毁身体,一个摧毁心灵,合起来就是制造红袖章学生的利器,所以食堂和校医室……也就是老师们,也是合作。”
“图书管理员知道有书丢了之后是让吉恩帮她找小偷的,吉恩是教导主任,算得上能代表老师这一方了,图书馆和校医室,同样是合作。”
“综上所述,校医室,图书馆和食堂,三个任务三个地点,也是三种势力,处于一个抱团的情况,他们之间以供求关系为基础,联系紧密。”
温青槐点头应和:“的确,剩下来的噩梦和宿管是单独的合作,老师一方对噩梦中的鬼影很是警惕,还有,对宿管的待遇很苛刻,宿管居住的房间和整个学校的新旧程度对比,几乎是最差的。”
“可以理解为噩梦和宿管抱团之后,其实和其它三个势力是敌对关系。”赵谋开始转笔,“但这两种敌对存在的实力还是平衡的,在我看来宿管的实力可能是五个势力里最弱的,而噩梦是最强的。”
赵一酒这一次显然跟上了思路,他完全没有露出任何不解的表情,默默听着。
温青槐沉吟片刻:“这场噩梦的载体虽然是奥利弗,但针对的已经是所有活着的人,噩梦早就超出了奥利弗的掌控了,相比起其他几个任务,噩梦覆盖范围应该是最广的,其他任务占据的是建筑,噩梦占据的是人,但……”
“他还是会被校医室这一方稍稍克制,或者说平级,因为它奈何不了老师们,也基本会主动避开红袖章。”
虞幸笑道:“毕竟噩梦源自于三年4班,是后来才融入到圣乔尼斯中学的,外来者对本土,有劣势不是很正常?”
“但这些也只是在引出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合作尚能理解,敌对又是因为什么,”赵谋说,“答案刚才虞幸说了,我也认为就是外来者和本土之间的矛盾。”
“你是说宿舍楼也是外来者?”温青槐对此有一点诧异,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从哪里看出来的?因为老鼠出现在这里很突兀,校内其他地方都没有动物元素?”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吧,我的想法还得说回到噩梦这一方的强度上来,同样是任务,为什么噩梦以人为载体,比女宿管强,校医室一方的老师基本能完成对整个校区的控场,而食堂里的厨师和图书馆中的图书管理员存在感就那么低。”赵谋的优势在信息收集完毕之后猛然显现出来,他的信息提取和联想能力是极为恐怖的。
“我猜,它们的强度,和任务boss本身与圣乔尼斯中学之间的契合度有关。”
这是这场副本中第一次被提及的概念,赵一酒眨了眨眼:“契合?”
“没错,让我们先来看看抛弃任务地点不谈,这些boss原本是什么。”赵谋干脆引导赵一酒的思路,“什么都不要看,只看他们本身的形象。”
“老师,奥利弗的噩梦,老鼠,复制人,高跟女人。”赵一酒简洁地形容着,他的描述顺序是校医室,噩梦,宿舍楼,食堂,最后图书馆。
“后面的形容……算了,也行吧。”赵谋面色复杂,对弟弟的概括能力感到绝望,他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老师这个群体包含了各种职位,包括年级主任、班主任、任课老师、心理老师和校医,基本上能够完成整个师资力量的架构。”
“奥利弗的噩梦则是以奥利弗曾经被霸凌的事件为基础,从原本的三年4班一直延伸到如今的整个校区。”
“这两个势力和圣乔尼斯中学本身的契合度基本上是百分百,因为老师和学生正是一所学校最基础的两个群体,而它们两个正是最强的,学生数量更多,论强度噩梦更胜一筹,但老师对学生天生有着职业优势,所以噩梦偏偏奈何不了老师一方。”
“再看剩下来的,食堂里的厨师是一个可以分裂为很多个且本身血肉拥有极强污染能力的鬼物,图书管理员是一个走姿奇怪且与声音关系比较大的鬼物,这二者和学校这个词并不相干,契合度低,只是因为合适,一个成了厨师,一个去管图书馆,对学生的威胁程度有限。”
赵谋的意思已经被其他三人理解,顺着一想确实如此,只不过其中的规律在之前被隐藏的很好,能这么快将规律抽出来,赵谋真的很敢想。
“但这两种鬼物都是人形,或许还是可以找到一些存在的端倪的,比如上课被禁止发出声音,就像图书管理员找人时以声音为坐标;青春期对那种事开始好奇,有些人过早的进行了尝试,却不懂安全和责任,就像厨师在穿着和举动上都带有一些性暗示,血肉却那么危险。”
温青槐失笑道:“这也行啊,好像确实说的通,勉强能找到它们是本土的痕迹。”
“这两个象征的东西我也不确定,但他们好歹留出了想象的空间。”赵谋推了推眼镜,镜片在微弱的灯光中反射出一抹晦暗的芒,“宿管和老鼠、婴孩有关,这已经是确定的东西,但与学校对不上。”
“所以你认为宿管和三年四班一样,是外来者?”虞幸嘴角微勾,“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是想说鼠疫吧。”
“……没错,鼠疫。”赵谋道,“既然是外来的,那么它必须本身就象征着一个事件,才能带着自己的规则,融入圣乔尼斯中学。”
鼠疫,是人类的一种恐惧源泉。
很多地方都爆发过鼠疫,在世界范围内来看,最著名的鼠疫要属中世纪欧洲那一次。
那时的鼠疫严重到老鼠堆成了山包,见人便吃,老鼠便如同死神一般,给当时的人们带去血腥,痛苦,和饥饿。
鼠群的叫声可以响彻整个夜晚,大军过境一般从人类的房子外奔跑而过,很多时候听到老鼠的叫声接近,就等于接近了死亡。
所以人类害怕老鼠不是无缘无故,而是有迹可循,历史上一次又一次的鼠疫爆发,使人们将对老鼠的恐惧刻在了血脉与DNA中,这是生存的本能。
而一旦将女宿管定位在外来鬼物的位置上,她的古怪就完全能和鼠疫对上,那时候的鼠疫让众多城市陷入混乱,同时也有传言,那时候很多新生儿都是身体具有老鼠特征的死胎。
女宿管扎羊毛毡时,婴儿便浑身毛茸茸的,后来的木雕婴儿又是畸形,身体萎缩得和老鼠一样。
她硬是说这婴儿是她丈夫,不如说是女宿管象征着的“女人”和“老鼠”的记忆融合到一块儿去了,女人在鼠疫中失去了丈夫、孩子,也畏惧生下畸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