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翊年方三十,剑眉星目,面容俊朗、刚毅,事实上天人一族得天道之钟,无论男女,个个隽美,全无丑人。
“我看李兄弟眉峰郁郁之气凝而不散,目光锋芒敛藏不住,莫非白日里见辱于小人?”陈翊放下酒瓶,神情似笑非笑地看向李羡。
这位李兄弟,本来是因为同出一重天大陆,平日里才稍微看护一些,不想几番接触,倒觉其人质如璞玉,谈吐不俗,不像其他天兵浑浑噩噩,只会应声画诺。
李羡喝了一口酒,坦诚相告道:“见辱倒谈不上,只是偶然觉得有人生来如天上皓月,霄汉星辰,有人却如星河沙砾,塘底烂泥,心头一时间难以释怀。”
陈翊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渐渐悠远,忽而道:“其实,李兄弟这样的话,当年陈某也说过。”
李羡闻言一震,诧异地看了过去,静听下文。
“身处天宫,所见所闻,无一是三界地位尊崇,至高无上的神仙大能,但凡有志男儿,又何曾不说一声,彼可取而代之?”陈翊说着,猛然看向李羡,湛然有神的目光,仿若如两柄利剑一样,直入人心。
李羡沉默了下,心中倒是对眼前这位普通天将刮目相看。
“可那又如何?你我生来就是干这个的。”陈翊目光渐渐平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冷毅的眸子,似乎隐藏着一股潜藏已久的颓丧。
李羡开口欲言,却见陈翊摆了摆手,“你不必多问,若有机会,有些事情,来日你自会知晓。”
李羡默默咀嚼这句话的含义,而后道:“陈将军……”
陈翊似乎猜出了李羡将要说什么,沉吟道:“近日四大部洲妖魔作祟,下界征伐的天兵天将损失惨重,北天门尤甚,你是上三部天兵,若在此时下界,多半被抽调至北天门,前往北俱芦洲厮杀,实非明智之举。”
封神结束后,天庭四处出兵,南赡部洲已初见成效,但东胜神洲,北俱芦洲二洲始终打不开局面。
李羡作为戍卫南天门的常备力量,也是天庭的门面装饰,并不需要直接下界。
李羡想了想也不再藏着掖着,“可我想去试试,南天门虽安逸,但不知何时能再进天兵池。”
陈翊饮了一口酒,沉默不语。
李羡拱手道:“还请将军成全。”
陈翊盯着李羡的眼睛,许久才道:“天王殿左玄郎将高浦是我旧友,你明天去天王殿寻他听差吧。”
“多谢将军。”李羡拱手道。
“可惜了,难得一个谈得来的朋友。”目送李羡远去,陈翊微微摇了摇头,将玉瓶中的酒一饮而尽。
南赡部洲
晴空万里,白云飘飘,一团祥云自天边飞落,上方甲胄鲜明的天兵,枪尖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自封神以降,人间已然过去数十年,而姬周也进入了康王晚期。
然而,成康之治的余晖,也即将散去。
康王晚年先后征伐鬼方,南征淮夷,荆楚,以致人间杀劫之气渐炽,这些人道气运的变化自然牵涉到天机演变,南赡部洲妖魔势力已有愈演愈烈之势。
而此次下界,就是李羡调进天王殿征伐司的第一场战斗。
高浦仅带一千天兵,当然不是对付什么厉害妖魔。
大妖一般是由四大天王带队,这四位堪比真仙,再佐以数万天兵合击之势,甚至可和金仙相抗。
不得不说,这兄弟四个自上天以来兢兢业业,甘为天庭鹰犬爪牙,人间妖魔界已然响起天庭四大天王的赫赫威名。
“淮右数年大旱,滴水未降,已致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天庭察知是旱魃作乱,我等此行就是要斩杀此獠,以树天庭威仪法度。”左玄郎将高浦身穿金甲,其人身材魁梧,方面阔口,气度冷漠安静,不苟言笑。
事实上,这也是天庭的人仙天将给李羡最多的感觉,沉默、安静,如陈翊那样下了值,神色飞扬,还能和下属饮酒谈笑的,反而是少数。
“旱魃?”听到高浦的话语,李羡面色有些凝重,思忖道,“旱魃莫非是传说的黄帝之女?”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若是那种连不朽金仙都要头疼的人物,天将也不敢仅带本部千余天兵下界,“想来只是普通成旱魃的僵尸。”
因为近年来,人间兵祸连结,百姓屡遭兵燹,而此方世界灵气充裕,一些尸体凝聚阴煞之气成为僵尸也就成了正常之事。
“纵然是实力最低的旱魃,实力也堪比天仙,高将军……”高浦身旁其中一个都监目含忧色,提醒道。
高浦目光金芒隐现,似穿过重重云雾,落在下方绵延起伏,一片焦黄的荒山上,道:“无妨,这旱魃阴煞不过初凝,本将率本部千余之兵,即刻破之。”
高浦还真不是吹嘘,旱魃初凝,实力最高不过天仙,人仙本就堪比阳神,再加上高浦武艺精湛,又有千余天兵布下大阵,拿下旱魃并不是难事。
“众兵听命,前方就是龟山,布下戊土金戈大阵,助本将镇杀旱魃!”高浦腰间金柄长剑噌的出鞘,锐利剑芒带着一往无前之势。
李羡在天兵阵列之中,不由往下看去,满目疮痍,只见原本葱葱郁郁的青山已然成为皲裂的石砾,只有几株焦黑的树木,无声诉说着曾经的草木繁盛。
这边厢,随着天将高浦一声令下,一千天兵顷刻间分出八百,有条不紊地变为四队,擎枪执刀,结成战阵,围拢住了整个龟山。
龟山形似一头巨龟匍匐于地,其四足绵延四方,正好为天兵占定。
八百天兵动作流畅,虽快不乱,如水银泻地,刹那之间,兵戈之气大盛,勾连网罗,绵延不绝,隐成一团白光。
李羡此刻也手持长枪,按照布阵方位,在东方立定,神情专注。
此刻,远处两百里外的白岳山,二男一女三位神祇交头接耳,面上都有振奋之色,其中一高冠博带的黄衣老者,手捻胡须,面上有着掩藏不住的喜色,笑道:“天庭已经发兵,那旱魃覆灭即在弹指之间。”
一身穿黑袍、面容瘦削的中年男子也是点了点头,“若无山君提前将旱魃之事禀明天庭,也不知这旱魃还要为祸多久,只恨淮河龙神也不知是何缘故,坐视淮右大旱,”
此人是栾水河神,旱魃一旦彻底凝形,除却淮河龙君,他们这些支流水脉受其影响,日渐枯竭,他们也有陨落之危。
按说旱魃凝形,是由淮河龙神出手镇压,但他屡次上报无果,这才无奈通过白岳山神的途径禀告天庭。
白岳山神正五品,已有上书天庭之权。
蓝衣妙龄女子笑着岔开话头,声如百灵清脆悦耳,“我等还是先设好宴,待除妖事毕,在水府以犒上界天兵天将。”
淮右之地,水系繁多,蓝衣女子就是淮河的一处支流,桑河的河神桑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