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亮忙活了一个早上,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可是,看着一拨又一拨的客人,却还是不能停下手来。
厨房里的油烟让他满面污垢,就连早上刚换上的新衣服也变得脏乱不堪。
本来,清早起床之时特意换上这身新衣服,就是想着自己平时落魄惯了,今日亲戚到访,怎么也得换身新衣服,以免丢面子。
可谁知道,这一天下来,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厨房,更别提在客人面前走动唠嗑。
不过,今天来的客人里,基本上都是大哥刘大亮的狐朋狗友。
二亮虽然老实,可脑子不傻,所以,看着大哥将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一拨又一拨往家里带,他心中十分不乐意。
家里本就不富裕,先不说要赡养两个老人与大哥夫妻两人,光是要养活三个孩子就很是不易。
与其花钱买肉买酒给这些个不三不四的人胡吃海喝,倒不如将这些钱省下来给三个娃娃置办些新衣裳鞋袜。
二亮心中虽然如此想,可奈何自己在这家中并无地位可言,随意万万不敢将这些心里话吐露出来,只能憋在心里生闷气。
看着在天井中帮忙洗菜的梓辉,以及坐在厨房门口台阶上玩耍的梓萱跟梓军,再看看那些聚在堂屋里高谈阔论的酒鬼,二亮默默吐了一口气,回头继续炒菜。
“快点呀,二亮,你大哥都发脾气,说你这么久还炒不出菜来。”二奶奶急色匆匆的走入厨房里,拿起刚刚洗干净没多久的碗筷,又急色匆匆的走出去。
他们家的客厅与厨房门口正对着,中间隔了一个天井。虽然是新式的水泥楼建筑,不过因为建造时间早,所以还保存着留天井的习惯。
刘二亮的视线穿过浓烟,穿过厨房门口,看向正坐在堂屋里嘻嘻哈哈的一群男人。
这些男人要么是村里的懒汉,要么就是其他村的懒汉。
总归都是懒汉,才能聚到一处。如此说来,刘大亮也是个懒汉了。
二亮摇摇头,心中很是无奈。
虽然很清楚形势,却又无可奈何。
谁让他没本事呢?谁让他娶不到老婆,生不了孩子呢?
就像他老爸说的那样,他得讨好一些大哥,这样一来,说不定以后老了还有个依靠,不然的话,几十年后,等他衫然老去之时,恐怕就只能像现在村里的老猎户一样,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了。
其实,老猎户并不苦。
至少对比活得窝囊的刘二亮来说不苦。
而且,这个节日真不苦。
一大早,小芳就给他送来了半边鸡肉跟蔬菜,还有新鲜做的粘米糍。
小芳说,本来不打算做粘米糍的,可没有粘米糍的冬至,好像不像冬至,于是又做了。不过,做得不多,所以给老猎户的也不多。
但是,在谭老头看来,这十多个粘米糍已经算很多了,毕竟他就一个人,外嫁的妹妹跟外甥们知道他穷,也不会回来过冬至。因此,这些东西,都够他吃两天了。
老猎户坐在门口,晒着温暖的太阳,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午后的阳光开始增温,直到下午三点多钟,才又慢慢变得柔和。
这个时候,刘青山的几个表哥已经凭着一腔热血,跑到他家的果林里,摘了好些橘子回来。
大部分橘子都被老爸摘去卖掉了,剩下的只是一些瘦果。
它们要么是歪瓜裂枣的,要么就是长不大的小萝莉。
不过,几个表哥倒也不在意,跟着刘青山到了果林之后,就开始疯狂采摘。
摘了个把小时,就一人摘了二三十斤,好不乐呵。
对,一个小时,摘了二三十斤,他们都乐开花了,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是刘青山摘的。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几人不免一番炫耀,说自己采摘的最多。
大舅二舅看到自己的儿子都收获不错,脸上很是高兴。
微醺小憩之后的大舅又恢复了本色,嫌弃起老二家的儿子来:“你看看你们两个,几个人才摘了这么点橘子,让你们平时多去地里干活,你们不去,现在真要干活了,你们就跟个娘们似的。”
二舅一听,不乐意了,肯定是要护短的:“我家儿子上班又不用干苦力,你以为像你家二弟一样啊。”
“干苦力有什么不好?干苦力身体才好。”大舅争辩道,“你看看我们,干了一辈子的苦力,现在都六七十岁了,身体还这么棒,可见干苦力不仅可以锻炼身体,还能延年益寿呢。”
“呵呵,吹吧你。”二舅不以为然,“也就你这个苦命鬼这么觉得。”
“什么叫我这苦命鬼,好像你不苦似的,你不苦,你干嘛现在这把年纪了还要给人家盖房子?咱们都一样,谁也别说谁。”
两老兄弟不争了,仔细回想起来,还真是一个样。
原本,两兄弟是最受父母溺爱的,而三妹吴翠梅则是最不受父母待见的。所以,年少的时候,两兄弟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基本上不用干什么活。
那时候,两兄弟负责玩耍,三妹就负责当牛做马,因此,三妹也落下了一身病根。
可是,后来成年之后,父母老去,三妹也远嫁,兄弟两人亦各自成了家,要各自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之后,才发现,原来生活竟是这般的艰难困苦。
于是,为了撑起一个家,他们不得不奔波劳碌,以至于如今六七十岁了,还得硬着头皮给别人干活。
大概是年轻的时候把这辈子该享受的福气安逸都享受完了,所以到了老年之后,仍然不能丢下赚钱的工具。
可反观三妹,虽说她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可自从嫁给刘远河之后,就再也没干过苦力。相比起来,她倒是先苦后甜了。
大舅等人要走了。
虽然刘青山有时候挺讨厌大舅的臭嘴巴,可是,血浓于水嘛,所以,大舅等人要走的时候,他还是送上了礼物——木炭。
“木炭?”大舅的眼睛登时蹭蹭发亮,“青山啊,你自己烧的木炭?”
“是啊。”刘青山带着大舅二舅来到杂物间里,指着堆在角落里的十多包木炭说道,“就这些,你们一人拉一包回去吧。”
一人一包?
大舅溜溜转了转眼珠,说道:“那这样的话,我岂不是要拉四包?”
刘青山:
“你看啊,青山,你大表哥一包,二表哥一包,三表哥一包......”
卧槽,这算法?那照这样的算法,我特么今天岂不是要把木炭全送出去?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停停停。”刘青山打断大舅的话,“大舅,你别胡思乱想,我说的是,你一包,我二舅一包,表哥他们想要木炭也可以,现在的木炭市场价三块钱一斤,就按照市场价格算。”
“你看看你,真小气,难怪娶不到媳妇。”大舅毛病又上来了,“你说你,要车没车,要房没房,还这么小气,哪个女孩子肯跟你好。”
“得得得。”刘青山一把拉开大舅,阻止大舅搬运木炭,“既然这样,大舅,那你一包也别要,我干脆小气到底。”
“你这个人啊,说你两句,你又受不了。”大舅反手拉开挡在面前的刘青山,道,“我说你,那还不是想你改变,变得更好嘛。”
“呵呵,你就别贪心了。”二舅道,“青山烧点炭也不容易,给一包都算很不错了,你看看你儿子,给过他们小姨什么东西?说起小气,你的儿子才是真的小气。”
“嘿,说得好像你儿子多大方似的。”
“我儿子是不大方,所以我也没要求青山怎样嘛。你看看,你自己儿子才是真的小气,你还反过来说青山小气,真不知道你这几十年的饭是怎么吃的。”
“青山是我外甥,我说他怎么了?我是他大舅,让他多给我两包炭又怎么了?再说了,我不就开个玩笑嘛,至于你这么揪着不放?还扯我儿子身上。”
兄弟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斗了起来。
几十年来都是这样。两人从小斗到老,谁也不让。
你娶了个漂亮的媳妇,那我就要娶个更漂亮的。
你当了个破舞狮队队长,那我就自己组建一个建筑小队。
你生了三个儿子,得,你等着,我照样能生。
你家盖楼房?呵,好像谁家盖不起似的。
不过,兄弟两人斗归斗,可该有情分还是不能少。要是兄弟在村里跟谁因为田里的水或者路边的地吵了起来,那第一个来帮忙的,永远是自己的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