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只知道葛根,却不知道葛麻姆。
其实,按照严格的说法,‘葛根’是中药名,葛麻姆才是植物名。葛麻姆,也称野葛。
它属于豆科葛属植物,多年生藤本,常年匍匐在山间沟壑,或者攀附于密林树梢。
它的叶片宽大肥厚,生机盎然。
有时候,山民们爱摘它的宽大叶子卷成漏斗状,用来舀山溪里的水喝。
有时候,山民们也爱用它的大叶子装山里常见的小野果。一片大叶子,就能包不少小野果,然后带回家去,哄小孩子们。
除了叶片宽大之外,它的藤蔓也十分粗壮有力、苍劲蜿蜒。
到了冬季,其他地区的葛麻姆会掉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藤蔓。不过,在本地,葛麻姆也会掉叶子,但掉得不多,只是象征性的掉一些,其他绝大部分还是会长在藤蔓上。
直到新的叶子交替着长出来了,这些老叶子实在没有容身之地了,才会依依不舍的离开藤蔓。
在以前生活困难的时候,山民们还是爱挖葛麻姆的。只是后来,随着生活的逐渐向好,他们才变得瞧不上这些漫山遍野司空见惯的‘俗物’。
比起常见的昏鸡头、川续断或者葛麻姆,他们显然更爱鸡鸭鱼肉,特别是各类本地少有的水产品,如大鱼类、虾类、贝壳类。
到了逢年过节之时,谁家餐桌上要是有鱼有虾有贝壳,那绝对是十分有面子的。
但是,如果你摆上一道川续断,一道昏鸡头,一道葛麻姆,那只会成为‘小气’的代名词。
谁让你舍不得买肉招待人呢?
当然,这种重肉轻蔬的思想并非人们的本性,只是历史遗留的后遗症。
如果没有经历过大饥荒,没有经历过几个月没见半点荤腥的艰苦岁月,想必山民们也会爱这些山野蔬菜。
然而,历史并非这般,在以往,山民们不仅经历了饥荒,而且经历了几乎要压垮一个家庭的赋税。种着地,交了粮税之后,家里就会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必须买粮才能过下去。
养着猪,却卖不到半分钱,因为养两头猪,有一头猪必须交给政府,才给你杀另外一头猪。
除去猪仔钱,除去人工,那一头猪,怎么能填补两头猪所产生的成本?
现在赋税虽然没了,但是,遗留在山民们心里的穷苦仍然像恶魔一样操控着他们的思想。
他们爱吃肉,他们想吃肉,他们觉得,肉是何其奢侈的东西啊,怎么能是山野蔬菜所能比的呢?
所以,不要嘲笑他们爱吃肉,却不懂得珍惜山里那些对于现在的城里人来说极其珍贵稀有的野蔬。他们不是不懂,只是在曾经一段很艰难的岁月里,吃怕了,吃腻了,吃得有了抗拒心理。
如果不是竹笋跟山药能卖钱,他们也未必会去搭理这些东西。
当然,这只是老一辈人的思想,对于刘青山这样见识过城市霓虹万千的后辈,以及刘二亮跟谭大傻这种思想简单的人,还是会喜欢野蔬的。
葛麻姆聚集而生,只要找到地方,一挖就是一大片。
虽然葛麻姆寻常可见,可是,如果找不到挖取的窍门,就只能挖一些小的葛根。
挖葛根,要顺藤找根,茎蔓越粗大的,它的根部也会越大。有的葛根生长在平地,挖起来就不废劲。但如果遇到根部一个劲往土里钻的,那挖采起来就要耗费不少力气。不过,这对刘青山来说都不是事。
挖了葛根回到家里,事情还不算完,还得把葛根身上的泥土清洗干净。
清洗葛根颇为费劲。
家中大小盆子一字排开,葛根扔进去泡水,然后大家搬来小板凳,坐在水盆边上,再将丝瓜络、洗衣刷、鞋刷等清洗用具统统拿来,就着盆里的水清洗葛根。
葛根洗干净了,还得用刀剔除葛根上的根须或陈皮。
被清理干净的葛根会露出棕黄色的表皮,颜色与山民们的肤色相近。
在以前,山民们只要通过葛根的表皮颜色就能判断出葛根含有淀粉量多少的情况。据说,浅黄色的葛根含有的淀粉量会比较多,而那种黑褐色的葛根淀粉量则会相对少一些。
一般情况下,手臂粗细的葛根是最为标准的。在以前,粮食要上交,家里青黄不接的年代,山民们把葛根洗干净之后,就用刀切成一小段,然后放在蒸笼里蒸熟就可以拿在手里吃了。
刘青山看着诸多洗干净的葛根,不由得说道:“要不,咱们也蒸一点葛根吃吧。”
这个提议一出,倒是让四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颇为感怀。
吴翠梅最先发言支持儿子:“行啊,好久没吃过蒸葛根了,还挺想吃的。”
“没问题。”二叔也说道,“我小时候可没少吃蒸葛根,现在好多年没吃了,都快忘记什么味道了。”
刘青山吃葛根的记忆很少很少,几乎想不起那味道来。
只是记得小时候,老妈蒸熟了葛根,只会给他一点点,剩余的一大盘就高高的挂在木板楼下的竹篮子里。
等爷爷跟老爸干活回来了,老妈便把还微微散着热气的葛根端上餐桌,供两个爷们食用。每每这时候,老妈就会强行将他带离餐桌,不是去菜园子,就是去邻居家串门。
后来,刘青山长大了,才知道,之所以不给他吃葛根,是因为他还小,不需要干活,吃点白粥填饱肚子就可以了。可是家里的爷们干的都是苦力活,要是没点营养补充,那是万万不行的。
说起蒸葛根,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刘青山负责做葛根鸡汤,老二叔跟大傻叔负责蒸葛根。老妈则负责煮一道饭前油茶。
刘远河被派遣择青菜跟葱花香菜去了,心里颇为不乐意。
“我脚疼着呢。”他坐在堂屋门口的石头门槛上,嚎道,“你们自己不会弄吗?我又不吃香菜。”
吴翠梅从天井旁边的小门看出来,说道:“我让你择青菜,又不是要你用脚择,跟你脚痛不痛有什么关系?还有,你不吃香菜,你就不择了?那我给你煲了这么久的药汤,难道我有喝一口吗?”
一句话说得刘远河无话可说,只能乖乖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