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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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启帝离开郢都城,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遇到了赤发。

  这位千年前的臣子,陪伴他走过了太多时日,原本以为再也不会相见,但却还是再次相见了。

  宁启帝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的落日。

  “朕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宁启帝平淡走过,擦肩而过之后,赤发自然转身,然后便在他身后跟随,就像是很多年前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

  赤发跟着宁启帝,笑道:“这辈子跟着陛下的日子太久,早就习惯了,这些日子没了陛下,倒是一点都不自在。”

  宁启帝没说话。

  他这一千年里,有太多人主动离开自己,那些留下来的,无非也是强行而已。

  像是如今这般,主动还有人回来的,赤发倒是第一个。

  “朕活不了多久了。”

  宁启帝淡然开口,顾泯那一剑,夺去了李乡的血肉精华,他本来就不旺盛的生机,到了这会儿,更是所剩不多,这是他以无上秘法吊住生机的结果,若不是如此,怕是早就死了。

  “但愿能陪着陛下走完这最后一程。”

  赤发真心实意的说道:“臣这一生,大概只有在从帝陵之后离开开始才算是有意义的。”

  宁启帝没说话,这就是默认,他瞥了远处一眼,身形骤然消散。

  “朕赢了。”

  北海海底,宁启帝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这片海底,他站在那王座之前,平淡开口。

  那位长居在此的男人只是微微睁眼,看了宁启帝一眼,然后说道:“不错。”

  那声音里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只是却如同春风一般温暖,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

  “接下来的事情,便麻烦前辈了。”

  宁启帝看着那人说道:“朕时日无多了。”

  那位名为氏的男人缓慢睁开眼睛,认真看着宁启帝,然后说道:“我有秘法,可延寿数。”

  他活过万年,是这个世上活得最为久远的人物,不仅道法十分强大,也是精通各种秘法,他能让宁启帝再活些年,不是什么难事。

  出人意料的是,宁启帝摇了摇头。

  “事情既然已经做完,还留恋什么?”

  氏皱眉道:“若是那孩子事情不成,你又如何想?”

  宁启帝说道:“我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接下来的事情,我管不着了。况且我怎么都不觉得他会让人失望。”

  他既然落败,那么一切信任都自然给了顾泯,如今这般,后事他不担忧。

  氏没说话。

  宁启帝摊开手,有一个小金人在掌心悬浮,熠熠生辉。

  感受着里面浓郁的力量,宁启帝面色不变,只是淡然的用力握住,仅是刹那,便将小金人彻底捏碎。

  与此同时,天地之间各处都有震动不一的响动。

  那是其余的小金人,一同碎开。

  做完这些之后,宁启帝的脸庞越发苍白,看着就像是久病不愈的病人一般。

  “麻烦前辈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宁启帝无比费力,以至于每一个字都说得极重。

  氏没说话,只是缓慢起身。

  随着他身形动作,他的身上仿佛有万粒灰尘簌簌掉落,然后整个海底,都有一股浩瀚的气息生起。

  原本还安静不已的一片海水,在刹那之间便有一个巨大的旋涡生出,片刻之后便有裂缝产生,仿佛是谁朝着这里出了一剑一般。

  随着海风吹过,氏不见了。

  穿过一片玄妙的空间,氏离开这里,来到了那条数万年前开凿的古道上,那是一片玄妙的空间,早就没有人来往,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之前宁启帝动手要摧毁彼岸道观的时候,才有天玄山的修行者从那边横渡而来。

  不过结局还是依旧。

  如今氏主动走过这片古道,朝着远处而去。

  在远处,一片光亮闪烁,只怕世上的修行者都不会知道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也就只有氏这样的修行者的才明白,那个世上大多数修行者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叫做彼岸。

  看着遥远,实际上更遥远。

  从这里到那片光亮之前,即便是氏这样的修行者,也用了半个时辰。

  要知道,他这样的修行者,即便是万里,也不过是一息而至,而像是这般花上半个时辰,足以说明这距离的遥远。

  来到光亮之前,这才发现,原来这片光亮只是一片白雾,站在雾前,氏吹了吹。

  雾气缓缓散开,露出里面的世界。

  有数道身影,几乎是刹那之间转过头来,看着这边的这位不速之客。

  人人眼中,都有些惊骇。

  之前天玄山李玉堂越过这里前往那个地方,最后重伤归来的事情,早已经传开了。

  所以这条古道,这才增添了人手,可不管是谁,都没有想过,那个地方真的会有人来到这边。

  别说这其中的凶险,即便不凶险,就那个地方,即便有什么老怪物,难道就真能不管不顾都要杀向这边吗?

  氏看着众人,没有言语,只是伸手按在那本不可见的屏障之上,一股磅礴到了极致的气机,从他掌心涌出。

  数人大骇,示警之声响起,数人更是掠向这屏障之前,下意识便要伸手。

  “不可!”

  一声爆喝,有一道伟岸身形出现,他大喝一声,脸色凝重的摇头道:“不可轻举妄动。”

  这一下,他们这才想起,当初李玉堂从这里越过屏障,所付出的代价,这屏障既然已经存在万年,又如何是一人之力就可以轻易将其打开的。

  众人心中稍安。

  可下一刻,数道气机便分别击中了他们,那道气机从屏障外而来,速度极快,让他们连闪躲的可能都没有。

  众人纷纷被击飞,然后重伤。

  氏没有越过屏障,但仍旧重伤了他们。

  那个半跪在地面的伟岸男子怒道:“前辈既然已经如此强大,为何不来此处!”

  能够不过屏障,就能伤人的修行者,即便是在彼岸,只怕也找不出一两个来。

  氏面无表情,他虽然没有越过屏障,但只要愿意,眼前这些人,便都活不下来。

  他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来等人的。

  不过能和他对话的,这世上能有几人。

  即便在彼岸,又有几人?

  ……

  ……

  结束了一场大战,却没急着回去的年轻皇帝在郢都城外的一条小溪旁停下,脱下身上那身雪白帝袍,就随意泡在水里,鲜血慢慢溢出,很快便染红了小溪,就在这个时候,几声惊呼响起,原来是下游的小溪边,有几个妇人也在洗衣。

  鲜血染红了小溪,自然也就让她们也是十分惊讶,毕竟洗衣服不是第一次,可洗着洗着鲜血弥漫,可是第一次。

  顾泯歉意一笑,才准备去捡起衣衫,便听着下游那边脚步不停,很快人便都走了。

  既然这样,顾泯也懒得再做什么了,他蹲在小溪边,自顾自的搓洗着那件雪白帝袍。

  小半个时辰之后,顾泯重新站起,不过却没有穿上这件衣衫,而是将另外一件雪白衣衫穿上,在衣摆的地方,绣着一条小鱼。

  做完这一切,顾泯也没急着走,而是坐在小溪边,因为很快,他就看到另外一个一袭黑衣,同样年轻的男人。

  当初的大祁皇帝,如今的剑庭掌教。

  梁照。

  顾泯歪着头,笑道:“怎么,等不及了?”

  他虽然胜过了宁启帝,但是如今重伤,短暂之间若是遇到梁照,只怕也是很凶险。

  梁照说道:“我此时出剑,有七分把握杀你。”

  顾泯感慨道:“那还行,既然只是七分,你肯定不会出手。”

  梁照挑了挑眉,问道:“你何以如此笃定?”

  他们两人一直被说成一生之敌,在外人看来,只怕是梁照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但顾泯其实在第一眼看到梁照的眼神的时候,便已经知晓了他不会出手的事实。

  那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执念。

  如今的梁照,反倒是更为可怕。

  顾泯叹道:“我一直有些怕你。”

  梁照问道:“怕我什么?”

  “仿佛这世上,不管什么样的磨难,都无法击垮你。”

  顾泯笑了笑,然后说道:“不过现在,我也是这样。”

  恐惧不是什么大问题,所有的恐惧,若是能够解决,那都不是问题。

  “我来这里,是有话和你说。”梁照看着顾泯,认真道:“别死了,你我之间,到底还有胜负没有分出来,在彼岸还要继续。”

  顾泯点点头,倒也没想太多。

  目送梁照离开之后,天色暗去,夜色深沉,今夜却也没月,正准备起身,却又在一侧的官道上,看着一对母子借着月光赶路。

  妇人年纪不大,背着包袱,明显是有些害怕,但在自己儿子面前,偏偏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孩童紧紧抓住自己娘亲的手,神情也紧张。

  走夜路,尤其是听过了那些山精野怪的故事之后的孩子,再去走夜路,就更是害怕了。

  看到这一幕,顾泯起身过去,来到官道一旁,他拿着一个火把,静静立在官道一侧。

  那对母子很快便看到这个站立在路旁的年轻男人,妇人明显紧了紧背上的包袱,放缓脚步。

  在这野外,遇到的人不一定都是坏人,但不见得都是好人。

  直到走过几步,眼见那男人还站在原地不动,又察觉到自家孩子那已经表现出来的害怕,妇人这才转头,有些怯生生的问道:“公子要去哪儿,能同行吗?”

  顾泯点点头,“好。”

  说实话,他等得就是这句话,之所以自己没有先开口,其实也是因为害怕那对母子多想。

  孩子明显松了口气,在他这样的孩子来看,自然是天然的就把顾泯当作了好人。

  一行三人,再度前行。

  打着火把的顾泯问道:“大晚上的,怎么还在赶路,而且还是独身一人,想来不是住在郢都城里吧?”

  这会儿郢都城里已经关城门了,要是这对母子想要进城,还得在城外歇息一晚上。

  妇人点点头,说道:“回公子的话,家住在城外的双溪村,前些日子出门访亲,今日回程……”

  说到后面,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便微不可闻了。

  顾泯即便是没有听完,大概也是知晓了,囊中羞涩,没舍得坐马车,自然到了天黑也没能回到家中。

  人家疾苦,个个不同,顾泯也无法说些什么。

  一路走了些时候,孩子也算是胆大起来,问了不少问题,大概在他看来,顾泯这种衣着光鲜的人,肯定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人和事情。

  顾泯挑了些有趣的经历说了说,果然是听得那个孩子瞪大双眼,很是惊奇。

  他那双眼睛里,到底还是对未来和以后充满了向往。

  顾泯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笑道:“这世界很大,要是有可能,便多去走走看看,不管怎么说,反正是没坏处的。”

  孩子点头,但那妇人眼里却满是忧愁。

  像是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能够温饱便已经不容易,就拿这个孩子来说,他或许能在村里的学堂念上几年书,若是有可能,说不定能考上个秀才什么的,一旦考上了秀才,自然家里的情况就会不一样了,但要是考不上,估摸着也就是回来种田,又是一辈子在田间忙活。

  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不是他一个人如此,而是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不过哪个母亲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

  只是难。

  一晃眼,三人便已经来到田坎之上,远处有些星星点点的光,理应是村里那些大户人家晚上点起的油灯。

  普通人家可是点不起这个东西的。

  妇人有些歉意,“麻烦公子了,都到村口了。”

  顾泯笑着将火把递给妇人,然后站在原地,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夜黑风高,也不知道那妇人家里是什么情况,自然便不好做些什么。

  妇人也是个聪慧的人,很快便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片刻之后,她咬牙道:“公子要不去家里坐坐?”

  孩子也是期盼的看向顾泯。

  顾泯摇了摇头。

  然后妇人也明了,不再坚持,就这样带着孩子离去,顾泯站在田坎上,看着远处,许久之后,才笑着转身。

  等到顾泯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然是已经到了郢都城里。

  有个女子,等他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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