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废墟里,到处都是残檐断壁,在无数修行者来此寻宝之后,这个地方,早已经看不出来当初照天城风貌,就连那座皇城,也是如此。
顾泯不知道那个地下的宫殿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会不会有人进去过,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只是在他在废墟里行走的时候,那些见到他的修行者,都纷纷绕开,毕竟顾泯一身剑气,没有任何掩饰的释放出来,不管是谁来看,都是特别恐怖的事情,那浓郁到极致的剑气,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们,眼前的男人,不好招惹。
往前走去,顾泯想起很多旧事,当年大祁大军在郢都城外,皇兄要烧死他,让他去顶替自己去死,顾泯虽然杀了皇兄,但也想随着南楚一起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但在那个晚上,有个小太监告诉他,他是南楚的皇帝,他不应该就这么死去,他应该活着,也是因为这句话,顾泯提着小太监给他的灯笼,跑出了皇城,跑出了郢都。
而那个小太监便在天亮的时候,代替他前往了大祁咸商城。
从此两个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变化,小太监先是被囚禁在咸商城,而后死在了帝陵里。
而顾泯,逃出郢都之后,碰到了小师姐洛雪,开始在柢山练剑,而后便成了剑仙。
要是没有小太监,就没有如今的顾泯。
他曾是顾泯在很多年里唯一的朋友。
他的名字叫李乡。
却不是简单的李乡,他是宁启帝的皇子,是被封存多年,是棋子,是用来打开帝陵的那枚棋子。
他的一生,短暂而又不自在。
顾泯想着这些事情,眼眶有些湿润,天底下这么多人,他没有觉得对不起的,唯独这个已经死去的小太监,才是他觉得对不起的。
想到这里,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废墟深处,这里曾是皇城里的那座大殿,但是已经来过太多人,许多东西都已经被带走,这里只留下一派荒凉,有些杂草在废墟里顽强的生长着,像极了当初的顾泯和李乡。
顾泯在一个地方停下,伸手用剑气粉碎了身前的宫墙,然后看着露出了一个洞口。
那是当初李乡带他进去的地方,那也是一座大殿,在那座大殿里,他目睹了千年前的太史令和大祁皇帝的一战。
大祁皇帝当年境界极高,以金阙境界,便战了一个金阙之上的强大存在。
即便是如今的顾泯,也会觉得当年的大祁皇帝,实在是一个绝对的强者,那个时候的大祁皇帝,几乎便是世间无敌。
如今的四海之主,如今只怕也只有白玉尘达到了当初大祁皇帝的境界。
当然,若是能够抱得美人归,只怕梁拾遗的境界也会有极大的进益,梁拾遗实在是个怪胎,尤其是这个境界的修行者里,他绝对是独一份的。
略微停滞,顾泯进入洞口之中,不多时,便已经来到了之前去过大殿。
那是一座孤寂的大殿。
有不少地方都已经塌陷,但是还有不少空间。
当日离开的时候,这座大殿上便有巨石掉落,那会儿顾泯便断定这座大殿肯定就会倒塌,如今来看,这座大殿的坚硬程度,其实还是要比顾泯所想的更坚硬。
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是那位千古一帝最后葬身的地方,如何能够是凡物。
一方玉座,在大殿的尽头。
但是玉座上的尸体,并不在。
顾泯微微皱眉,当初第一次所见,那玉座上还有一具千年不腐的尸体,那是大宁开国皇帝宁启帝的尸体。
可如今不见了。
当日之事,顾泯并不是完完全全的知道,因为在大殿要倒塌之前,他便被李乡推了出去。
后来和大祁皇帝一起出现在了北陵。
或许大祁皇帝也不知道。
看着那方空荡荡的玉座,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扫视大殿,并未看到李乡的尸体。
“难道还活着?!”
顾泯心里燃起一抹希望。
若是李乡还没死,那该多好?
“可他若是没死,又去了何处,为何不曾相见?”
顾泯眉头蹙起,他自己也明白,李乡还能活着的希望,其实渺茫。
顾泯走向那方玉座,玉座之前,有一抹发黑的鲜血。
顾泯伸手,感受不到那鲜血里传达出来的东西。
时间太长,即便是帝血,也已经丧失了活力,顾泯无法判别这是谁的鲜血。
沉默了片刻,顾泯用剑气割开掌心,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滴落到那已经发黑的干枯血迹上。
异变突生。
顾泯的鲜血落到那抹黑色的血迹上的时候,一颗颗光粒从那鲜血里缓缓升起来,照亮了顾泯的脸。
“这是?!”
那一颗颗光粒里,有着李乡的气息。
“这是李乡的气息。”顾泯喃喃道:“这是李乡的血,但有些什么特别的?”
那些光粒漂浮在顾泯的身侧,开始缓缓飘动,应该是组成了一句话。
“他……在……小心”
顾泯只能看到几个字,这句话里其余的字,模糊不清,看不清。
“他……在……小心”
顾泯喃喃的重复这句话,这明显是李乡正在示警,但要表达的是什么。
小心谁,他又是谁?
李乡肯定是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而且也知道顾泯会回来,于是在这里留下了最后的信息,顾泯敢肯定,这就是留给他的,他是在提醒自己,要小心什么东西。
或许是李乡最后已经没有能力再多说什么,才只能残留起来这么点信息,而没有能清楚的告诉顾泯,到底是什么回事。
但留下这几个字,已经足以让顾泯开始警醒。
顾泯没来由的想起朱厌死前说的那句话。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玉座上。
“你还活着吗?”
顾泯盯着玉座,轻声道:“如果还活着,你又要做些什么?”
……
……
离开这座大殿,顾泯回到平原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道剑光。
就在照天城的废墟前,有个年轻剑修,正在鏖战数位修行者。
几个修行者的境界都不强,那个年轻剑修,也仅仅是个云游境,和他鏖战的几人,境界都和他在伯仲之间。
虽说剑修杀力强大,但是面对这么多人,他渐渐也落在了下风。
只是提着剑的年轻男人,还在咬牙坚持。
他咬着牙,气府里剑气催动,年轻剑修手握长剑,剑气激荡。
围攻他的数人,看着这一幕,也是不为所动,其中一人甚至讥笑道:“你一个区区云游境剑修,想要如何,不觉得可笑?”
年轻剑修脸色铁青,一缕青色剑气,激荡而出。
一条青色长龙呼啸而出。
这是柢山的青龙剑诀。
正好观战的顾泯,就是柢山掌教。
他先是一愣,而后才想起来,当年进入帝陵,自己曾教过一个孩子练剑,那个时候自己的境界也不算高,没想到如今那个孩子,都已经成为了云游境的剑修了。
时间的确很快。
和他交手的数人,的都是散修,并不知晓这便是柢山的青龙剑诀,因此当这条青龙出现的时候,他们没有顾忌,各自催动法器,将那个年轻剑修的青龙击碎。
年轻剑修吐出一口鲜血,洒落长空。
“谢大哥!”
地面上有数道声音响起,那些都是修行者,只是比起这个年轻剑修来说,他们的境界,还要更差。
几乎没法帮忙。
年轻剑修被数道法器打在身上,一连串的响声如同炒黄豆一般噼里啪啦的响起,但他却还是握住手中之剑,不曾放开。
他手中之剑,和那些法器相撞,片刻之间,便留下了不少缺口,那剑并非什么神兵,双方境界差不多的时候,自然便没有什么优势。
顾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铜剑,这柄剑也算不上神兵,但顾泯已经想过,回到南楚之后,便在剑中加上一些寒铁,便会是一柄神兵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能够感受到青铜剑传来的情绪。
这柄剑虽然材质一般,但经过这么多年,竟然已经有些通灵。
通灵之剑,便已经不是凡俗之剑了。
就在数人已经要痛下杀手的时候,那个年轻剑修手中的剑,已经彻底断开,他面如死灰,心知已到绝路。
可下一刻,有一柄青铜剑便落到了他的手中。
年轻剑修眉头一皱,有些意外。
但还是举起这柄青铜剑,拦下了对方颇具威胁的一击。
但还是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几个修行者对视一眼,虽说都看到了那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青铜剑,但在这个时候,还是决定要斩草除根。
只是当他们有些动作的时候,一股杀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落到了他们身上。
浑身冰寒,如坠冰窟。
几个修行者身上,冷汗忽然便打湿了衣衫。
他们不知道那道杀机从而何来,但是感知到那道气机之后,便已经知道不可抗。
“晚辈不知如何冒犯了前辈,还请前辈见谅,原谅晚辈一次!”
年纪最长之人,已经开口,虽说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他们这些散修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世上,越是境界高的,便越要尊重,不管别人多么没有道理,也都是有道理的。
“呵呵……”
一声冷笑,传遍这片废墟。
让许多在其余地方勘探宝贝的修行者,也都感觉后背一凉。
“你们看不出那条青龙,出自柢山?”
声音清冷,但所有人都能隐约感受到那不知道在何方的前辈,好像是真的有些生气。
柢山?!
那几个散修,脸色大变,他们虽然没去过柢山,也没碰到过柢山剑修,但是柢山的名声他们是听过的。
那座位于南陵的剑道宗门,千年之前是世间第一宗门,后来渐渐没落,到了如今,虽说不曾重新成为世间第一剑道宗门,但在南陵,已经是风头大盛。
当然,那一切的根本,都是源于那位年轻的南楚皇帝。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摇头道:“这小子明明是这里的土著,如何能是柢山弟子,难不成他曾去柢山学过剑?!”
他们已经不是和那个年轻剑修第一天打交道了,双方都可以说是老熟人,他们之中,其中有几位兄弟,都是死在那个年轻剑修剑下。
两方交恶,并非一天了。
可谓是知根知底。
只是对方什么时候和柢山有了联系?
几人虽然都不相信,但却不敢表露出来,不管是不是,只要是那个不曾现身的神秘人说是,他们也只能点头。
“晚辈不知此人和柢山有所关联,幸得前辈提醒,晚辈愿意和他化干戈为玉帛。”
此时此刻,只能服软。
“化干戈为玉帛?说得这么轻巧?我柢山剑修,也容尔等欺辱?”
随着这句话,顾泯总算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悬停半空,安静的看着众人,就像是一尊九天之上的谪仙。
所谓绝代风华,不过如此了。
看着此人,即便是那几个散修再怎么愚钝,这会都该明白眼前的年轻男人是谁了。
别说柢山,就说整个南楚,乃至于整个天下,恐怕都很难在这个年纪找出第二个这样的男子。
“见过顾掌教!”
柢山掌教,顾泯。
这一声顾掌教喊出来,整个废墟里的修行者,都抬头看着这边,神态各异。
有些人,注定是一辈子只能听过名字,而很难相见的。
既然见到了,便是幸运。
所以哪里能够不多看几眼。
顾泯悬停半空,平淡开口,“青龙剑诀,出自柢山,而谢星沉,是我唯一的弟子。”
在地上挣扎着都站不起来的谢星沉,听着这话,猛然瞪大眼睛。
然后热泪盈眶。
他曾经以为,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当初教他练剑的那个人了。
“师父……”
谢星沉微微张口。
顾泯没去看他,只是平静地开口,“我柢山剑修,不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