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吃了常遗真人的烤鱼,不出现问题的人很少,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些人里,绝对是没有周州的名字。
于是他很悲惨的重蹈了自己小师叔的覆辙。
眼睁睁看着自己师爷,在自己身上至少打了几百拳。
而且每一拳都结结实实,仿佛他的骨头在这会儿,都要碎了一般。
等到打完之后,周州躺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了。
常遗真人神色如常的在准备第二条烤鱼,对这个小家伙,视而不见。
躺在地上,只有一对眼珠子可以转悠的周州费力开口问道:“师爷,这鱼吃不了,你早说不好吗?”
常遗真人平淡道:“老夫可没说那鱼不能吃,吃当然能吃,但是吃了不出事,只怕像是你这样的小家伙,来一万个,一万个都要出事。”
周州无力的说道:“早知道,我就不吃了。”
常遗真人讥笑道:“你这样的小家伙,真是蠢,这世上能吃老夫鱼的,就那么两个,有福气吃,还有福气让老夫揍你一顿,然后更是能不死的,你也就是这两个人之一,你自己看看,你那位小师叔,现在怎样了?他当初不吃老夫的鱼,能如此?”
如果说之前吃了鱼,让周州无比后悔的话,那么这会儿,周州就是彻底打起精神来了。
这鱼吃了,虽然遭罪,但是听着好像好处不少啊!
这可是小师叔都走过的路,自己再走一遍,会是怎么样?
一想到这里,周州整个人就开心起来。
常遗真人啧啧道:“老夫知道你这小家伙在想什么,吃了老夫的鱼是有好处,但要是不努努力,想要追上顾泯那小子,那就真的难哦。”
常遗真人往鱼身上撒着调料,看起来是漫不经心的说着话,但实际上已经是收着了。
光是顾泯那个小家伙,一来柢山便让那烛游认主,周州这辈子,估计都是没可能追上了。
周州爬不起来,看着天空,只是用力地说道:“师爷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去追逐小师叔的脚步的!”
常遗真人懒得理他。
“那个师爷,你这条鱼烤好之后,能不能给我吃了,我觉着我吃一条鱼和小师叔差不多,等我吃了两条鱼,是不是就要比小师叔更强了?”
常遗真人简洁明了的说道:“滚。”
周州点点头,“好的。”
但很快他就苦着脸说道:“师爷,不是我不想滚,是我实在是没力气了啊!我都动不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常遗真人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着前山吼道:“赶紧找个人来把这混小子给老夫拖走!”
——
北方冰海,一片冰天雪地。
这片北海,千百年来,向来如此,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大部分都是大雪飘飞的日子,即便不下大雪,也依然是天寒地冻。
冰海之中,有一条小舟在大雪中缓行。
小舟船头,有一个小炉子,也不知道是烧得些什么,产生的热量竟然都能让船上的两个人感到些暖意。
小炉子上面那个小壶,通体雪白,和这冰天雪地相得益彰。
反正都不是什么普通物事。
小炉子其实有名字,名为九阳,如果去翻那些修行大派的典籍,其实就会发现记载,这是很多年前的某位炼器大师的炉子,炼制法器,有这小炉子,便事半功倍。
当年这位炼器大师享誉世间,却不愿意为大宁王朝炼制法器,之后宁启皇帝大手一挥,炼器大师身死,此物也就顺理成章的入了照天城。
当时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此物,但宁启帝却将其留下了。
不是为别的,只是觉得它煮茶方便。
茶香飘出小舟,站在船头的宁启帝看向远方,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到处都是冰雪。
大宁王朝巅峰之时,四海都有水军,但在北方,人数不多。
宁启帝也不曾来这里看过。
这是头一次。
不过也就是看看而已。
看过了之后,他已经踏上归程了。
世上虽说还有没看过的地方,但他也不觉得新奇了。
就像是世上那些人,虽然有那么多,但翻来覆去的人心,都是那些。
小舟缓行,站在他身后的赤发,竟然是一句话都没有。
宁启帝开口说道:“又去过了一处地方,这世上再没看过的地方了,朕有些时候,都在想,要是看遍了这整个世间,会不会真的生出厌倦来?”
赤发说道:“没有人会一直不生厌。”
“尤其是修行者,在这世间千百年,看惯了该看的,只怕也会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赤发也算是活了千年,即便是这一千年都是在世间,对他而言,无非就是换了个更大的帝陵,他此刻已经倦了。
但倦了和就此要死去,却是两回事。
宁启帝说道:“实际上看完这世间不会倦,倒是这在这世上无事可做了,就一定会倦。”
“当年朕一统世间,在那座皇宫里待着,其实没几年就倦了,这才想着到处出来走走,去北伐,出海,都是朕想做的,因为要是不做这些事情,那就真的倦了。”
宁启帝笑道:“骑马射箭,领着千万人陷阵杀敌,这般事情,想着便舒爽!”
赤发默默点头,就当自己说话了。
眼见赤发不说话,宁启帝微笑道:“要不朕再给你说说彼岸的事情。”
说到这个,赤发就来了些精神。
宁启帝叹道:“说到底,你不也是倦了?”
赤发不说话,他就想听那彼岸的事情。
宁启帝说道:“那头驴呢?”
当年帝陵建造完成,总共有个异兽被带入帝陵,赤发和朱厌自然是其中两位,至于最后一位,是一头驴。
当然,后来这头驴在帝陵里待得时间够长了,他有些厌烦,于是就这么死了。
但宁启帝,肯定不是问的死了的那头驴。
那头驴在死前,还留下过子嗣。
当然也是一头驴。
不过那头驴身上可没有什么诅咒,于是在帝陵打开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直到如今,只怕也没人知道他的踪迹。
赤发说道:“那孩子生性活脱,倒是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初帝陵打开,其实他曾看到过那头黑驴,不过却并没有做什么,甚至是默许他离开的。
被困千年,不管是谁,都会厌倦。
况且那个孩子,只有一两百岁。
他有机会去做别的事情,去过别的生活,赤发自然不愿意拦着。
宁启帝说道:“这么个孩子,朕还没见过,得去见见他,毕竟和他父亲的交情,真的还算是不错。”
赤发轻声道:“不打扰,应当就是最好?”
宁启帝转头看了他一眼,淡然一笑,没说话。
……
……
临近北海,便是大应王朝的北境。
有一座道观,坐落在崇山峻岭之间。
名为青山观。
原本观里只有师徒二人,做师父的那位道人年事已高,已然是垂暮之年,而做徒弟的小道童还很年少。
小道童是那道人捡来的。
怕他饿死,也就收了做徒弟。
去年冬天,一老一少下山买粮,在山道上碰到一个倒在山上的黑……年轻人。
至于为什么要用黑来形容。
实在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黑了,浑身上下,除去牙齿是白的,其余任何地方,都是黑的。
这就像是史册上那位断案如神的大人一样。
本着救死扶伤的想法,老道人将这个年轻扛回了山上,之后救治,一番交谈,竟然发现这么个年轻人,颇有惠果,对好些个道教典籍都很清楚。
在惊喜之余,老道人就想着要收他做徒弟,可那年轻人打死都不同意,他说老子这么个人,咋要做你徒弟?
老道人想了想,最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说是代师收徒,也不用这年轻人拜他为师,就给他当个师弟好了。
最后年轻人就算是答应了。
然后老道人就问他,要个什么道号。
那年轻人想了想,说就叫黑驴道人。
老道人当时觉着这名字不好,但年轻人一直坚持,于是争来争去,又是个折中的想法。
就叫驴道人。
于是年轻人便叫做了驴道人。
其实说他是个黑驴道人,其实也有道理,毕竟生得这么黑。
不过叫驴道人也符合,毕竟他有这么倔。
后来在山上待得时间久了,驴道人倒是没这么黑了,老道人却不太行了。
这天早饭过后,驴道人正在道观前的空地练功,小道童便着急的跑过来,让驴道人赶紧去看看他师父。
驴道人来到屋子里。
老道人有气无力的看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些事情,大概意思就是,他死了之后,这青山观就交给他了。
希望他带着这道观发扬光大。
驴道人当即拒绝,“他娘的,这么个破道观,你让我怎么发扬光大?!”
老道人也很倔,为了不让驴道人拒绝,在他说话之前,他就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