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的办公楼前,神情各异的人们,三三两两正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满脸疑惑的生产科李科长正说着。
“之前。从来没有听说工厂有这类的事。怎么峽电厂的案子一爆发。就盯到我们厂来了,真是不可思议。”
满脸阴沉的副厂长孙震,两只脚在地下不时地擦动,昂起了脖子。
“这也难说啊,几年来这么多散件进来,整机出去,进进出出的。常在河边走,哪有湿鞋呀!。”
又阴阳怪气的咧着嘴。
“尤其红得发紫时……嗨!知人知面不知心啦。”
供应科副科长王倩正好路过,忍不住地说道。
“这些事哪能乱说,捕风捉影的,法律上不是还有诬陷罪吗。
你看厂长,为工厂呕心沥血。连家都顾不上。你就积点儿德吧……
李科长点着头,“也是,也是,厂长整天忙进忙出的。”
我们这些大耳朵百姓,说得再多也没用。”
孙震已走了两步,憋不住又晃了回来,摇头摆尾地。
“贾局长在峡电厂说得那么悬乎,怕是掌握到了点什么……”
“真有什么钢鞭的把炳抓在手里,老早就会来厂里办案了,怎么只会在背后放冷枪!”
王倩眉头一挑,怼得孙震就是一愣。
从大门进来的张连,低头皱眉边走边在琢磨。
刚才丰副书记召开的各厂书记会,特别严肃地强调了峡电厂的事,说是有问题自有组织上调查、落实和处理。
各个厂必须要坚守岗位。各自做好份内的工作,不要瞎猜、乱议论。有什么事,通过组织程序往上汇报。
正感觉到好象是……
老孙急忙迎上前去。伸着脖子就问。
“张书记开会回来啦,有什么消息没有?”
张连抬头一看,没好气地给他迎头一棒。
“你们这些人围在这里干什么?别在一起瞎议论,各自回到工作岗位,真是!”……
曾厂长今天难得准时下了班。一回到家,妻子刘惠满脸的惊奇。
“今天看错时间啦?这么早就回来,菜还没炒呢!”
说着转身就去厨房,性格敏感的刘惠边走边又在说。
“今天我下班回来,跟往时不太一样,工厂有的职工看见我,怎么脸色是那么怪怪的。
你不是在厂里出了什么事吧?”
曾厂长带笑地掩饰,“你老公这样坦坦荡荡的,会有什么事。”
他在沙发刚坐下,耳畔又传来刘惠轻脆锐耳的声音。
“儿子小猫就要过生日了。”
“啊!怎么这么快?又长一岁了。”
“你这个当父亲的,儿子生日都不记,简直是跟捡来的小孩一样,一年到头的。从来也不好好陪陪儿子。”
“行,这次就陪他去公园,他不是喜欢看动物嘛!就带他去动物园。”
“这是你说的啊,别到时候又是这忙那忙的……”
接着就传来厨房切菜的声音。
曾厂长默默的想着,刘惠为人善良,又聪颖,这些年全靠她操持这个家庭。在单位入了党,兼任团支部书记。本身的工作也不少哇!
她从不贪财,跟纪高官似的,不厌烦地提醒着他,不然这次他被推到风口浪尖,能这样理直气壮吗?
嗯!想起一件很愧疚的事。前不久她患病求医,大江上游的县城,有专门治疗这种病的老中医。
本想陪她去,确有急事不能离开,她硬是单独去动了手术。真是内心坚强的人啊!
三口之家在吃饭时,曾厂长望着五官英俊的儿子。
“小猫!“给他夹了一筷子他喜欢吃的炒豆腐干。
下个星期天,带你去动物园玩好不好?”
“哇!”
他双目微眯,嘴角上翘。
“记得上次带我去是好遥远的事了!这次就不要骗我了啊!
我们拉勾!”
说着就伸出他的小拇指来。
“行!一言为定”
曾厂长立即伸出了手,父子两就笑着拉起勾来。
“快吃饭,一会儿凉了。”刘惠在旁言道。
看着妻子略显憔悴的脸,这样快就拿出丰盛的川菜。
他奉承地说;“嗯!还是老婆厉害。跟变戏法似的。你也得多吃点。”
“小猫,你抓紧吃菜。你是属羊的,我讲个有关羊的故事给你助兴。”
“好啊!我好好听着。”小猫很欣喜地扒着饭。
“放羊的和砍柴的两个人碰在了一起,聊得很投机。他们愉快地决定,两人一起开个烤全羊的店。
羊是纯天然的,柴火烤出来的羊很美味,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去吃,又出名又赚钱啦!”
刚讲完。聪明的小猫马上就说。
“这就是团结起来力量大!”
“好利害啊?”曾厂长伸出了大姆指。
小猫受了夸奖,满脸灿烂地笑着。
“按现在时髦的话来讲,这就是团队精神。”
容貌甚佳的刘惠也开心地笑着。
“这才像两父子嘛?明天你们俩想吃什么菜?我下班时带回来。
你看,今天就吃了不少。”
“哦!明天晚上得给老婆请假,和老鲁约好了,要边吃边谈。”
……
夜幕降临,万籁俱静。
两个无话不谈的老朋友,已在餐馆的雅间里,天南海北地侃了一会。
酒刚喝过三巡。
“我向你打听点事?”。
曾厂长向桌前靠一下,“你现在是外事办的大主任,国际方面的情况了解得多……”
“嗯!开始谈公事啦!三句话就不离那个电视机,说吧!”
鲁副主任叽笑道。
“想了解一下中苏边贸的情况,听听你的高见哦?”
老鲁微红的脸泛出奇怪的笑容。
“啊!你这个喜欢冒险的人,何不自已去看一看。”
“没影的事,我怎么看?别卖关子了,往下说。”
两人碰了一杯酒。
“我告诉你吧,靠近中苏边界的滨江市,不久就要召开大型交易会。”
老曾拿着筷子,正夹了一块鲜嫩的水煮清江鱼,停了下来。
马上又喂到了嘴里,便尝到浓郁的香味。
“嗯!不错!……好消息,快往下说。”
”这次交易会规模不小。苏联那边可能会来些大商户。”
“哟!好事!”
老曾异常兴奋地,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去!”
“别急,外经委已派人去打前站,我给他们说说,了解到后就尽快打电话,你动身还来得及。”
“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曾高兴地用手拍了下桌子。
“来!再干一杯。”
老鲁急忙伸出两手挥舞着。
“少来,我酒量小,别像上次在江汉,把我灌趴下了,慢慢喝。”
他抿了一下酒,那对大大的眼睛,盯着老曾不放,带着酒劲说。
我太奇怪了,百思不得其解。你卖在电视机厂里已经4年了,怎么就……”
老曾马上摆了下手,“打住,这些话我都听腻了,不准再提!”
“好!我换个话题,这些年……”
老鲁边说边扳着指头。
“什么与上司对着干的问题,整你黑材料的问题,嘿!还有男女作风问题。”
他诡异的笑着。
“这次又是罪大恶极的经济问题,你潇洒得很,快五毒俱全啰!
就一个问题都得把你置于死地。”
望着这个平时稳重的朋友,老曾只好笑而不答。
“想当年你红的发紫,全市全省都冒尖。现在又黑得上下都传遍。
我弄不明白,你还稳如泰山,又想搞新的突破。这么大的屈辱,你能忍受得下来,这么有骨气?”
老曾面带笑容打趣道。
“商场如战场嘛!你不过比我早当几年兵,中印反击战,你端着机关枪——哒!哒!哒!拚命地扫射敌人,多过瘾啊!
你这个战斗英雄,当时想过什么?受过什么冤屈都不会想了。”
“别往那边扯,文不对题的。”
老曾已喝了六、七成酒,灵感已激发起来,不由得惟妙惟肖,妙语连珠地。
“没有伤痕累累,哪来皮糙肉厚的,只能向前,绝不言弃。”
老鲁泛红的脸“嘿!嘿!”地笑着。
“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之前又是一个老部队。知道你志向高远。执着得很啦!
今天我就是要听你内心深处的东西,嗯!”
他是有点儿醉了,眯缝着眼睛。身子全靠在座椅上,决意追根刨底。
老曾神色自若的点了一根烟。
“好吧!我们今天就一吐为快。
的确,我自己也是弄不明白,每次遇到人为的被置之于死地,怎么又挺过来了呢?
曾经也想过。这可能是在红旗飘飘中长大。受的教育都是爱国家,爱人民,为人民服务。以苦为乐吧!”
老鲁眯着眼,摧道,“说下去。”
“以后到部队,加深了荣辱观。这人的一生,就基本定型了。”
老鲁皱着眉马上反驳道。
“你说的是环境和教育,虽很重要。只能是性格形成的一部分,不然,为什么很多人随波逐流,往往做不到呢?
你遭遇到的事,非常人能面对,令人唏嘘,令人悲恸哟!”
随后他又带吹捧地。
“那能这样坚韧不拔!”
“那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经历过大风大雨的洗礼有很大关系喽!
比如,人生最大的关口无非是生死关吧。”
老鲁顿时吃了一惊,上身往前一探。
“你没上过战场,怎么会这么说?”
“我给你讲一个同龄人的惊险故事。而且是他其中的1例。”
“嗯!洗耳恭听!”
老曾面色庄重,随性地讲道。
“这个人文革初期,一腔热血,立志报效国家。身不由己地卷入那个大风大浪中。
他特别反对武斗,拍了不少这方面的照片,决心要反映到最高层。
材料还未送出,就在京城被搞派性的人抓走。
三天后放出,又辗转到江汉。没想被人通风报信,他被蒙上了双眼,十几个彪形大汉围着,拿着大棒准备下手时……
幸好被熟人救出。”
“听得有点胆颤心惊的。”老鲁咧着嘴插言。
“嗯!当天晚上,又被带枪的一大群人抓住。坐船押回了原籍。
回去后,又遭几个壮汉痛打一顿。长时间捆在了桌子底下受尽折磨。
万万难想到的是,第二天逼迫他去给自已挖坑。
挖坑时他已全明白,而且执行枪决的人叫马麻子。后来这个人被判了刑。
黑洞洞的枪口直抵他的身后……
要知道,这个人已知道面临绝境,还是认为自已没做错,只好听天由命。
虽然他脑海已一片空白,倒是有点视死如归,亳无畏惧似的。”
已听得着迷的老鲁,突发联想。
“他有没有想到抗日英雄***,苏联的卓娅就义时的英雄形象。”
“可能已潜移默化了吧!”
老曾眉头舒展地欣然说道。
“哦!最后呢?”
“千钧一发之际,被解放军部队发现才抢救出来。”
“啊!太惊险了!”
“这个部队,也就是他后来拼命要参军去的猛虎师。
但这个生与死的经历,已铭刻在他内心深处。”
老曾脸色已通红,起身喝了一口茶。
老鲁颇有兴趣向前探着身,静听着下文。
“千年难遇的伟大变革一来,解放了生产力,激发了这一代人的聪明、才智,以及来之不易的奋进情怀。
有过类似这种惊心动魄的经历,什么捕风捉影,造谣污蔑,恶毒攻击,置于死地呀!就这些算得了什么?
对与错,公与私,善与恶有时交织在一起,相信自有公论。有的人会有他们应有的下场,想想也就释然了。”
沉稳的老鲁这时茅塞顿开,赞赏有加地。
“所以就表现出忍辱负重,百折不挠的性格特征。”
老曾剑眉一挑,绯红着的脸庞微笑着。。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不愿抛弃困难的企业,一心想翻盘这种人的心思了。”
老鲁深有感触地。
“嗯!很欣赏你遇难时,还有这种乐观豁达的心态。”
“冬日江雪冰封,春天总会来临。”
老曾兴致大发,顺口就吟了一句。
彻夜的长谈,他感到全身上下特别轻松,心情也豁然开朗。
“来,再干一杯!大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