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归师难遏

　　荀谌自被袁绍派到沮授军中后一直低调，没什么存在感，这个特殊关头突然发言，让众将都十分惊诧，一时不知作何应对。

　　沮授道：“友若忠义昭昭，令人感佩，今后振兴国事，反攻刘贼，仍需借重友若之谋。当爱惜此身，岂可轻掷？

　　我奉命守河洛，却使关羽长驱直入，兵临国都之下，致黎庶不安，朝廷震动。

　　陛下虽未怪罪，我心中宁不内愧耶？

　　关羽凶悍，郭嘉狡诈，若我不现身，岂能取信于彼？

　　诸君放心，我有幽冀锐士，河北豪杰，曾破张飞、杀刘政，所向无敌，关羽能奈我何？”

　　荀谌等人再三劝之。

　　沮授决心已下，不容更改。

　　军情如火，容不得耽搁。

　　沮授一连串下令：

　　“沮鹄、焦触、孟岱合兵一万五千，随我击关羽。

　　余兵以袁谭为主将，阎柔为副，领苏溥、胡永、黄耀等。

　　集合骑兵，由阎柔领之，合计五千骑，择机陷阵。

　　袁谭领步卒，约两万五千，坚决向北。

　　若有人违反节度，二将可斩之！

　　晓谕诸君，一旦交战，万不可犹豫。

　　须得下定决死之心，奋身作战，如此方可有生机。

　　大魏存亡，在此一战，诸君勉之！”

　　众将百感交集，不管怎么想，都凛然接令：“末将遵令！”

　　这其中以焦触、孟岱等将心情最为复杂。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沮公他老人家怎么就选中自己跟随他断后送死呢？

　　沮授公正严明，在军中素有威信，加上沮鹄领有精兵五千，战力极强，焦触、孟岱不敢露出半分不情愿，对视一眼，出帐前去整兵。

　　沮授军令，三通鼓不至者，立斩。

　　诸军皆集，战鼓擂动，沮授打开营门，喊杀而出。

　　居高临下，势如洪流。

　　沮授整军不可能做到毫无声息，汉军有望楼，也有抵近观察与魏军相互绞杀的斥候，早就将动静报给关羽、郭嘉。

　　关羽道：“沮授欲遁耶？”

　　登高眺望敌阵，只见魏军结阵而进，中军挑起一杆大纛，迎风招展。

　　魏军鼓声如雷，杀声震天，气势如虹。

　　这不像是要逃的样子，似乎是准备拼命了。

　　关羽命令：“摧锋、横野二军迎战！”

　　旗兵摇动旗帜。

　　典韦、许褚领命而出。

　　两人现在乃是将主，主要责任是统领全军作战，而非自己亲临一线冲锋陷阵。

　　将为兵之胆。

　　什么样的主将就会带出什么样的兵。

　　典许两人都是质朴厚重之人，摧锋横野二军的风格也是如此。

　　典韦自公元192年跟随刘备，任摧锋营军司马，辖五百多精卒，朱樟副之。

　　后摧锋营屡次扩充，最后成军。

　　军辖三师，原师长分别为成廉、裴易和栾豹。

　　去年成廉调任振威军，重新做回骑将。该师宣教何从接任师长。

　　摧锋军和陷阵军同属于重甲步兵，使大铁戟、斩马刀和破甲锤等。

　　能打硬仗，凡所攻击，无所不破。

　　现在属于中央禁军，王牌军之一。

　　横野军主将许褚，投奔刘备时间稍晚。

　　不过早在公元192年初被现任护羌军军长的李放说服，强买强卖之下接受了刘备横野校尉的表任。

　　刘备当时刚雄起青州，势力尚未到达豫州，许褚只是名义上服从。

　　直到次年三月，刘备千里奔袭兖州，与曹操战于南山，吕布突袭兖州后方，两人将曹操围在鄄城。

　　刘备再次派王文去说许褚。

　　许褚质重少言，忠厚谨慎，却有内慧，非常果断，立即率宗族、宾客、剑士一千余人，直奔彭城，单身击杀陶谦所任彭城相吴范，协助陈登控制住彭城，为刘备轻取徐州奠定了基础。

　　正在观望的臧霸见刘备手段如此了得，也主动投奔。

　　可以说许褚这一动，满盘皆活。

　　现在横野军也是中央禁军之一，深受刘备信赖。

　　现任师长分别为随风、许众和江澄。曾担任校尉的王季、范英都已转入地方。

　　随风原为段煨部下，许众和江澄则都是剑客、轻侠出身。

　　横野军士兵由许褚部曲、彭城郡兵、兖豫精卒、段煨部曲、许昭门客等组成，已经糅为一体，不分彼此。

　　横野军擅用大剑、长刀，甲胄比摧锋、陷阵二军略轻，机动性和灵活性胜之。

　　摧锋、陷阵如疯象，造成的是摧毁打击。

　　横野则如虎豹，造成的是撕裂伤害。

　　两军齐出，将沮授冲击势头硬生生地遏制住。

　　魏军本如奔流，典许则如巨坝。

　　血花四溅，巨坝岿然不动。

　　汉军鼓声响起，典许踏步前进，奋身逆击。

　　沮授以前与典许交战不多，这半个月方知其战力，深为忌惮。

　　见前军攻击不力，命令沮鹄：“击之！”

　　沮鹄率沮氏部曲压了上去。

　　关羽见魏军兵多，欲呈钳形攻势夹击典韦、许褚，命令建武军赵进接应。

　　魏军鼓声急促，又一彪军队杀了出来。

　　防守那个方向的正是雷升昭武军、司马俱翊武军。

　　袁谭披甲执戟，亲身陷阵。

　　魏军一心突围，势不可挡。

　　昭武军主干是原曹操兖州士兵，翊武军则是黄巾兵。

　　两军不敌袁谭，阵脚松动。

　　雷升、司马俱大怒，也冲到前线，止住颓势。

　　蹄声如雷，魏军数千骑兵奔涌而下。

　　阎柔举矛高呼：“杀贼！”

　　魏骑从斜坡奔下，纵马疾驰，根本不顾马蹄端折，轰隆一声撞入翊武军侧翼。

　　人仰马翻。

　　阎柔左右劈砍，浴血苦战，在马速即将衰落之前，终于突破了翊武军防线，才有暇回顾左右，不由悲从中来。

　　五千骑兵足足折损千余骑。

　　其左右所亲者数人不见。

　　沉重的代价也带来可观的战果。

　　翊武军阵势凌乱，虽然在司马俱拼命调度下，仍旧奋勇作战，但已呈分割态势，难以阻挡袁谭突围。

　　魏军与汉军交错而过，将汉兵抛在身后。

　　雷升羞怒交加，衔尾急追。

　　袁谭亲自断后。

　　阎柔再次圈马冲击汉军。

　　关羽等人注意力大都在沮授身上，黄忠、太史慈、庞德等正从两翼向沮授包抄，雷升和司马俱身后只有蒋钦和吕卫。

　　蒋钦、吕卫急忙率军绕击袁谭。

　　阎柔再次分出骑兵袭扰。

　　袁谭大步后退。

　　沮授也挥动旗帜，有向北转进之意。

　　郭嘉已看明白沮授的意图，叹道：“沮授以自身为饵，掩护魏军突围，忠则忠矣，终归无用。

　　沮授若去，袁绍可用之将还剩谁人？”

　　关羽有些遗憾，但如今形势仍旧大大有利于汉军。

　　先吞下沮授也好，逃脱的魏军不过是晚死一段时间罢了。

　　关羽、郭嘉深入敌境两三百里，粮道悬远，若魏军东方军团鲜于辅、苏由等急行西上，汉军粮道有被切断的危险。

　　魏军突围，主动送上这么一大块肉，那就先吃掉。

　　彼消我涨，魏军再损失一两万精锐，汉军调度起来更加自如。

　　届时即使鲜于辅至，也不怕什么了。

　　伐魏之前，刘备对各大军团主将说得清楚，战役目的就是要最大限度消灭魏军有生力量。一举灭魏不太现实。

　　现在各条战线合计消灭魏军数万，又占了河内，可以说圆满实现了既定目标。

　　关羽命令雷升、司马俱、蒋钦、吕卫等放魏军离开，自后追击。

　　又飞骑传令给堵截审配的吕虔，提醒他小心被袁谭和审配夹击。

　　若袁谭与审配合流，亦可由他们去，可趁其一意北撤，咬下其尾部扩大战果。

　　吕虔率冯鼎宣武军三师、于禁振武军二师、田雒讨逆军二师，合计一万多人，欲绕至审配前头，与折冲军严朗配合，前后夹击，将其歼灭。

　　如今袁谭突围，吕虔反处于袁谭与审配之间。

　　袁谭兵近三万，审配兵近两万，实力远超过吕虔。

　　若吕虔大意，极有可能遭到毁灭性打击。

　　雷升等四军追击袁谭、阎柔，不紧不慢，在其身后持续放血。

　　一日后，袁谭与审配会师。

　　审配问袁谭：“车骑何在？”

　　沮授为免消息走漏，给审配的信中只说会进攻汉军呼应审配，未说突围安排。

　　袁谭眼圈发红，道：“沮公留下断后，掩护我等突围。”

　　阎柔见审配尚有步骑近两万，甲兵完整，士气可用，心中一动，建议道：“我军合兵近五万，何不返身逆击？此必出贼兵意料之外，当可一举破之！”

　　苏溥逃得性命，惊魂甫定，闻言大为恼怒，立即反驳：“君欲违车骑节度耶？

　　贼兵势大，即便我等合兵，也大不如贼兵。

　　车骑苦心孤诣，以全大军。

　　君欲送死，休要拖累我等。

　　岂不知保留有用之身，方能重整甲兵，编练大军，再夺失地么？”

　　胡永等也纷纷出言，建议速回邺都。

　　审配担心魏军分裂，为在后虎视眈眈的吕虔所乘，肃然道：“既沮公已有定计，我等不便违反。为免夜长梦多，立即回军便是。”

　　心头十分沉重。

　　沮授断后，恐怕凶多吉少。

　　魏国后续大局，不知谁来主持？

　　若陛下用田丰还则罢了，若重用郭图、许攸等人，该如何应对？

　　自己与田丰乃是君子之正，与郭图等则是忠奸之斗啊。

　　吕虔号称有七军在手，其实兵力不到三万，野战未必是魏军对手。

　　魏军一心归家，兵法云“归师勿遏”。

　　吕虔不敢拦在魏军前头，直撄其锋，但其侧翼和尾部却不能放过，必须竭力撕咬，给予其最大杀伤。

　　吕虔与袁谭、审配等边行边战，一路来到邺都城下。

　　苏溥等欲回城中，被审配坚决拒绝，坚持倚城扎营。

　　袁谭、阎柔等也持此议，苏溥等只得悻悻听从。

　　魏军有坚城在旁，吕虔为城头箭矢所逼，无法靠近，又有粮草之忧，便耀武扬威一番，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