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山上突然亮起了一点红光。
楠哥把所有垃圾装起来,抓着周离的手腕塞到他手上,拍拍屁股往山下走:“早晓得我也从家里做两个火把带出来的,以前小时候我都是这么干的。”
“看得见。”周离说。
“那不是看不看得见,是气氛,情调,你懂不懂?”楠哥走在前边,借着月光看路。
“情调哦……”
“你又讽刺我!”
楠哥转身就给了周离一捶。
周离也懒得解释,反正打都挨了,解释也没用了,而且解释被驳回了还好,万一解释得到了楠哥的认可岂不显得自己白挨了一捶?可划不来。
楠哥继续说:“你看这柴垛,待会儿肯定有捣蛋鬼跑来把它点燃,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你以前没烧过吗?”
“……”
“当我没说。”
“这柴垛烧了也没事,旁边都是土,何况我们这边的山烧不起来的。”楠哥随口说。
“哦。”
“这里有莲白……嘿嘿!”
楠哥朝着一块土走去,边走边说:“你爱不爱吃莲白?炒回锅肉。”
周离一声不吭,跟在她后边。
他毕竟是没偷过青的,也丝毫不具备偷盗方面的业务经验,这是不太正常的,用楠哥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偷过玉米西瓜的童年是不完整的。
所以周离难免有些紧张。
这种紧张促使了一些激素的分泌,竟然让他有些期待和兴奋起来。
幸好现在的偷盗是合法的。
楠哥仿佛察觉到了一点他的情绪,故意说道:“等下要是有人来追我们,你可得跑快点。”
“嗯!”
周离更兴奋了。
楠哥哈哈笑着,倒是不慌不忙,打开手机电筒开始在土里挨个挑选。
挑得可仔细。
半小时后,她挑了个比较小的莲白,用随身带的小刀割下来,装在袋子里给周离提着。
“走了。”
“就一个?”周离问。
“嗯?不然呢?”
“没。”周离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失望,他连忙将这种想法抛掉。
“你还真想偷一个星期的啊?我开玩笑的。”楠哥又笑了,“你要真想偷我就带你偷,你要不想我们就意思意思就是,偷多了也懒得拿。”
“我不想。”
“这证明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周莉莉的。”楠哥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小孩子才不知克制。”
“……”
“哈哈鹅鹅鹅……”
夜空中充斥着楠哥的笑声。
刚准备离开这里,去下个地方,他们忽然听到一阵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周离立马看向楠哥,有些不知所措。
“是小孩子的声音吧?”
“好像是。”
周离这才松懈下来。
楠哥则连忙关了手电筒,抓着周离的手臂把他往下拉:“猫下,别出声!”
“嗯!”
莫名又有些紧张起来。
这情绪起伏得……真刺激。
接着楠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们肯定是来这里偷的,等他们来了,我们吓他们一跳!”
“……”
周离屏住了呼吸。
小孩子们拿着手电筒,有一个拿着火把,一边互相交谈着一边靠近这边。
“就是这里!”
“有莲花白!”
“好像是吖吖家里的!”
“……”
小孩子兴奋起来声音尖得有些刺耳。
忽然,楠哥打开了手电筒,刷一下直起身,大声喝道:“哪家的娃儿!打死你们!”
小孩子们顿时愣住了。
楠哥依旧用手电筒照着他们,周离分明听见了她的小声窃笑,嘁嘁嘁的,然后她又喊:“还在留这里!是不是想挨打?”
“快跑!!”
小孩子们一哄而散,一边跑一边喊着,竟有种很快乐的感觉。
楠哥放下手机,领着周离从土里跨上小路,对他解释道:“我这不是欺负他们,我是为了增加他们的刺激感和欢乐感,我小时候偷青就巴不得遇上在地里看着的大人。”
“你会和大人对骂吗?”
“那倒不会。这样本身很好玩,那样的话就变成给自己找麻烦了。”
“这样啊。”
反正都是周离小时候没体会过的乐趣。
头顶的天空忽然有些发红。
周离扭身一看,刚才他们下来的山上果然燃起了大火,不知是哪家小孩干的,山上和对面山上都隐隐传来小孩子们的大喊大叫。
远处有大人在骂。
小孩子们就笑。
这个晚上似乎格外的热闹。
正看得入神时,楠哥忽的推了他一把:“走啊,愣着干嘛?”
“哦哦。”
之后他们又去摘了一颗花菜。
路过萝卜地,楠哥嫌这玩意儿长在地里,拔出来得沾一手的泥,便饶过了它,路过蒜苗地时她也嫌这玩意儿不干净,没有去碰。
去摘芹菜的时候,他们终于遇见了拿着手电筒守在地里的村民。
楠哥终究不是小时候了,她没有带着周离仓皇跑掉,而是很大方的走上前去。村民见她不是小孩也没有急急忙忙的驱赶。
“大叔,摘你几根芹菜,讨个吉利。”
“你是哪家的妹子?没见过你呢?”
“我们是那边湾湾头的,唉,好多年没在屋头偷过青了。”楠哥随便指了个方向,并上前用手机照着开始摘起了芹菜,“要不是疫情,我早都回去上班了。”
“你好大了?”
“24了。”
“哦哟看起来这么小啊!”
“从小大家都这么说。”
“那个是你……”
“是我弟弟。”
“我看起来也像。”
“就是就是!”
楠哥又传出了嘁嘁嘁的窃笑。
她没有开手电筒,而是用屏幕的光照亮,再借助大叔的手电筒,每摘一根芹菜都放地上,等再拿起来时居然有一小把。
“大年快乐啊叔!”
“……”
大叔心疼不已,没有回应。
楠哥哼着歌儿走进了远方的黑夜中。
周离跟在她身后,终于开口——
“你24了?”
“弟弟!来叫姐姐!”
“……”
他们暂时将偷来的菜放在车里,又拿着口袋重新出发。
楠哥慢慢悠悠的走在前边,没开手电筒,在月光下只有一条高挑修长的身影,她问:“你是怎么出来和我偷青的?又是叫槐序扮你?”
“对。”
“那你怎么把菜拿回去。”
“对哦。”
周离忽略了这一点,他想了想:“我等下叫槐序假装出门一趟。”
“你们才好玩。”
“你呢?”
“我什么?我也好玩。”
她说到后半句时语气中已有几分明显的调笑了,显然她知道周离问的是什么,就是逗他。
周离耐心的继续问:“你和你家里人怎么说的?”
“我说我和同学出去偷青啊!”
“哦。”
这一趟出去收获就要少得多了,他们大多是在聊天和散步,这毕竟是个少有的夜晚,漫山遍野蹦跶的小孩子和成群结队行走在田埂间的成年人,好像这是个白天,却又有着一轮皎洁明月。
周离想,或许很多年后,他都会记得这个夜晚,甚至一到满月夜就会想起。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印象深刻的。
两人又来到了山顶,看见那堆仍在燃烧着的玉米杆,互相聊着天,什么都聊,好像两人都忘记了夜已经渐渐深了,哪怕夜空已变得安静下来,最贪玩的小孩也被大人催促着回家了。
柴垛只剩一堆发着暗红光芒的灰。
“十二点了。”
楠哥看看月亮又看看表,她感觉到了正月午夜的寒意,抱着胳膊抖了两下,不知道是想驱散寒意还是驱散心底的扭捏:“正月十六了。”
“嗯。”周离点头。
“是你生日呢。”楠哥说。
“对。”
“生日快乐昂!”
“谢谢。”
“我是不喜欢送人礼物的,我懒得选,我也不想收人礼物,懒得回礼。”楠哥性子洒脱,“送来送去的跟个娘们儿一样。”
“我知道的。”
“你闭上眼睛。”
“嗯?”
“听话,听话。”
周离表情十分意外,他自认为对楠哥是比较了解的,这不符合楠哥的性格。
目光往上一瞄。
楠哥呆毛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往下一瞄。
楠哥已将手揣进了衣兜里。
看来是真的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不过看兜的平整程度,应该是个小玩意儿——看似寻常的小玩意儿才比较符合楠哥的性格。
周离乖乖闭上了眼睛。
风,微风!
“吧!”
一个软软的东西印在了他脸上,还伴随着咂嘴的一声轻响,一触即分。
周离却仿佛触电般,连忙睁开眼。
楠哥离他已经有一尺多远了,但她还在砸吧着嘴,说明刚才不是他的错觉。而她脸上明明有些羞赧却还强装作淡然、随意的表情。
“咳咳,这是楠哥对你的喜爱。”她清了清嗓子,格外豪迈,“勿要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