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门内的大殿之中,靖安王府内的仆从们从未见过自己家的王爷如此礼贤下士过。扶着目盲棋士坐在正对大门的主坐之上,靖安王也不入坐,只是站在目盲棋士面前,轻叹一口气出声道:“刚闻先生大名,不知先生对我王府如今的状况怎么看?”
陆诩低头,双眼望不见任何事物,可黑色眼罩之下不知为何总给靖安王一丝镇静感觉。要是他人,落魄半辈子,突然遭到离阳藩王礼遇,怕是早就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可陆诩从进门便是保持着这番镇静。
一窥以见豹,绝非凡人。靖安王赵衡心中自言一句,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这位目盲棋士,知道这位棋士大才还是前几日王府密报收到的,又是几多派人暗中观察,直至今日一见,果然是与当年春秋纵横挥霍的几大谋士有些相似。
春秋几大谋士谋国谋人堪称无敌,靖安王赵衡见过的不多,只有三位,一个是北凉李义山,平灭西楚时在徐骁麾下有见过,并未重视。可后来李义山一手协助离阳第一大藩王徐骁定鼎这坐北望南的局势。各种谋划布局让世人皆震惊。二个是黄龙士,当年九龙夺嫡,他上门想请这位祸乱春秋的大魔头出山协助他夺得皇位,可黄龙士望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于他,连一句话都懒得与他言说。第三位便是另一位大藩王身边的谋士,当年谋划京城白衣案据说也有那位的影子。
靖安王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并不太好。春秋诸多谋士之中,与靖安王失之交臂的不少,可投奔靖安王手下的是一个没有。
目盲棋士不急不躁,换了个坐姿,缓缓开口道:“王爷说的是前日芦苇荡大战?陆诩襄樊城一届棋士,出谋划策还可,什么都不知便要说,便不知如何开口了。”
赵衡呵呵一笑,在主坐旁隔了八仙桌,找一把椅子端坐,“芦苇荡一败罢了,小事。我请先生来是问先生,我靖安王府在本王百年之后,如何留存。”
陆诩动作一顿,抬头凭着刚才的声音转向赵衡所在的方向道:“王爷是不满足朝廷钦定的藩王死后收回王位头衔,后代拿着家产过富家翁,而要世袭罔替?”
赵衡目中有一丝赞许,只是话语中有些模模糊糊的出声道:“是,也不是。”
“那就是王爷不满意一般的世袭罔替,而是要靖安王府手握重兵权,最次也要保下如今的兵力,在今后天下大乱之时,有机会夺回当年丢失的?”
陆诩再开口。即便是在这大殿之中,这番言语也是让人心生胆寒,兵权,天下大乱,世袭罔替。这目盲棋士短短一句话之中所说的,任何一点拉出去都是死罪,当诛!
赵衡朗声大笑后嗖然变得满面阴沉,一字一句道:“先生就不怕本王将先生的话原封不动上报,让先生得一个诛九族的下场?”
大殿之中杀意徘徊,君子一怒,浮尸千里。曾经离天下只是一步之遥的离阳藩王一怒亦是可怕。
陆诩依旧处变不惊,头颅转在靖安王所在,缓缓出声道:“王爷如果这么想,今日便不会带陆诩来此。而且陆诩沉沦襄樊这么久,只求一个能一展才华的机会,无非生死罢了。”
赵衡再笑,自桌上拿起一盏茶杯,缓解了这大殿之中的气氛,淡淡言道:“好一个一生一死,陆诩,王府要做到你说的这一步,需要怎么做?”
“首先需要世袭罔替,没有世袭罔替,靖安王府的所有想法都是空谈。能不能拿到世袭罔替,是王爷下一步的关键。世袭罔替全看京城的衮衮诸公与皇位之上的那位,靖安王府坐镇青州,不似北凉一般与北莽接壤,朝廷不敢逼反,王爷也不如徐骁一般有兵灭六国的大功,无东西可换。朝堂之上削藩之风盛行,碧眼儿首先就不答应。想要世袭罔替,难。”
陆诩一语说完,有些欲言又止,可剩下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赵衡接口,顺着这位刚请进大殿的谋士的话语,面容似笑未笑,缓缓说道:“先生话还未说完吧,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前日襄樊城一役,本王失败,丢了朝廷脸面又害的徐骁轻而易举拿了世袭罔替,天下藩王闻风而动,皆派人进京,诸公削藩大计毁了大半,世袭罔替是更难到手了。如果世袭罔替到手,先生准备如何做?”
陆诩一愣,来前他已经拿到了轩辕大磐给的所有情报,做过许多的猜想,靖安王府拿到世袭罔替的机会太渺茫了。几近于无。当日与轩辕大磐说了,可轩辕大磐并没有与他解释什么,对赵衡拿到世袭罔替有莫名的信心。
今日见到这位靖安王府的主人,似乎是对自己拿到世袭罔替也有很大的信心。世袭罔替,得多大的代价能让满朝诸公答应?
愣了几息,陆诩缓缓掉头,出声道:“如果世袭罔替到手,陆诩保证能让靖安王府最起码能在日后天下大乱之时有能逐鹿的一席之地。”
再是顿了顿,陆诩昂头,声色激昂言道:“陆诩有三步,可说与王爷言。世袭罔替到手,陆诩敢言,十年内,南方必然大乱。那时候便是王府扩张之时。”
赵衡疑惑望着这位目盲棋士,缓缓抬头道:“哦?何以见得?”
“其一,曹长卿复国奔走到现在,定然快有结果了。前日韩生宣出手都受伤而归,不管准备如何,朝廷拿这位大官子半点办法没有。其二,西楚国运未灭,依旧还在这是造反根基。其三,朝廷为了国内税收稳定,在江南富裕楚地税收调整的极高。江南西楚旧地不满之声此起彼伏。其四,西楚灭国,底蕴依旧,楚人占了离阳天下小半数量,对离阳依旧不服,各地贵族并未与其他国一般屠戮干净,这皆是大祸,满朝诸公不知作何想,并没有处理这些。以此,西楚必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