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亓这话说的爽快,其中却暗藏试探之意。修界修士多以筑基丹来筑基,这一点可算是总所周知。然各大宗门对于筑基丹这等破境丹药却大多保持着一种能不用则不用的态度。
之所以会如此,一则是因为炼制筑基丹的灵药颇有几种十分珍贵罕有,其二则是因为筑基并非一成不变,它也是分等级的。使用筑基强行冲击筑基者,大多灵基有瑕,无法臻至大圆满境界。
筑基三品,上品筑基台基九层,被称为九重筑基大圆满;中品筑基为九层之下,五层以上;下品筑基则是五层之下,一层之上。若无绝大机缘,下品筑基基本无缘金丹,中品筑基基本无缘元婴。
虽说是唯有九重筑基大圆满者,方可有望元婴,但事实上,这些九重筑基大圆满的弟子真正能碎丹成婴者,仍是百中无一,更莫说那些未能臻至九重筑基大圆满的弟子了。各大宗门基于此点,对于自己的宗内的精英弟子自是严格要求,一再要求尽量做到自然筑基而非服用筑基丹。
沉吟地看了段亓一眼,叶青杨道:“不瞒师叔,我离筑基怕是还早!”
“还早?”诧异地凝眸仔细审视了叶青杨良久,段亓才道:“你可是打算自然筑基?”
自然筑基即在臻至筑基圆满之后,不急于以丹药破境,而是继续努力修炼、以期压缩体内灵海,最终凝海成基。只是这个过程却并不是所有弟子都能达到,很多弟子停留在这一阶段十数年而无寸进,最终还是不得不选择服用筑基丹。但这样的弟子,通常至少能达到中品筑基的水准。而中品筑基中的八层筑基,又被称之为八层筑基假圆满,这样的弟子仍保留了一线碎丹成婴的希望。
无意多说,叶青杨平静道:“段师叔,我还没满十八岁呢!”
满意一笑,段亓正色道:“前几日我听楚修说,你已灵虚圆满,心中还颇有些担心你急功近利,如今看来,你倒是个有主见的!叶师侄,筑基一事,关系着你的将来,须得慎之又慎啊!”
莞尔一笑,叶青杨道:“师叔放心,我都明白的!”接着却又忽然开口问道,“不知师叔当年是几重筑基?”
大宗门精英弟子,筑基大多力求圆满,因此段亓对于自己的修为,倒也并无隐瞒之意,爽快道:“当年我筑基时,先师尚在,蒙他最后相助,侥幸得以九重圆满!”说到这里,他不觉顿了一顿,到底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可惜了你四位师兄,都是仅差一线,未能得大圆满!”
段亓之所以隐晦提醒叶青杨楚修四人皆是以八层假圆满进阶筑基,一则是怕叶青杨来日筑基不能大圆满,提前说来,宽慰一二;二则是不想叶青杨在楚修四人面前提及此事,毕竟楚修四人,其余三人也还罢了,顾晔此人却最是心高气傲,筑基时略差一线未能得以大圆满,更被他视为终生大憾。
了然点头,叶青杨也懒得多绕圈子,便干脆问道:“师叔此来,只是为了问我这事吗?”
笑着摇了摇头,段亓道:“今年小比将至,你可想参加?”
“我对小比并无兴趣,”叶青杨答,“只是前些时日,却接了秦家的战帖,怕是要看秦家的意思了!”
“秦越吗?”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段亓道,“若与你相约的是秦越,你现下便可放心了。秦越从千壑峰回来后,便开始闭关冲击灵虚大圆满,前几日传出消息,他已成功臻至灵虚九层,但因中途出了一个小纰漏,以至于他至少还要再闭关三月巩固修为,才能破关而出。”
双眸微微眯起,叶青杨道:“我也从别人口中听到这话了!”
“你相信吗?”段亓笑问,神色间颇显戏谑之意。
耸一耸肩,叶青杨道:“我信与不信,重要吗?”
段亓闻声,不禁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罢了,我也不妨告诉你,秦越所以忽然闭关,乃是他祖父的意思。秦长老不希望他在小比中败在你手中,更害怕他就此落下心魔,致修为停滞不前,所以出此下策。你且等着,大约就在这一二日,秦家便要有人来找你细谈此事了!”
微微一笑,叶青杨淡然道:“秦长老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对这个孙子,倒也是算是一片苦心了!”
听出她话中意思不对,段亓不禁诧异道:“你对秦家,似乎全无一丝好感?”
叶青杨眸光微动,半晌忽然抬手,放出一个防护阵盘来。虽说这是在她的涤心居,但有些事情,能仔细些还是仔细些的好:“段师叔可知道寿元果吗?”她骤然问道。
以她目下的能耐,想要在归元宗左近一带寻到李路,怕是极难,倒是不妨寻求一下段亓的帮助。
陡然听了“寿元果”三字,不由得段亓不面色一变,失声道:“你有寿元果的消息?”
任何能延长修士寿数的灵物,都毫无疑问的是珍贵之物。谁也不敢说,自己永远都用不到这东西。而即便自己用不到,家人、子孙难道也都用不到?更何况,多活五十年,便能再多庇护两代族人,谁又不想?
叶青杨略一思忖后,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说了出来。从她意外从秦泰手中拿到乾坤袋,到秦越以五千贡献点换回乾坤袋,自己又是如何意外发现乾坤袋内装有寿元果,却因答应了秦越不得不守信交还寿元果等等一一详细道来,只对追踪寿元果,并借千壑峰一行最终拿到寿元果之事只字未提。
沉吟良久,段亓才徐徐道:“也就是说,你怀疑李路手中仍有寿元果?”
叶青杨摇头,淡淡道:“不,我怀疑他手中很有可能有寿元果树的消息!”
“寿元果树?”段亓彻底坐正了身躯,面上神情凝重。寿元果虽好,但李路已经拿出了五枚,段亓并不以为李路手中还能有太多。毕竟李路修为低微,才只灵虚而已,这样的弟子,寿数甚短,一旦得了寿元果,知道五十年寿数唾手可得,又怎可能放过?
但寿元果树那可就不同了,倘若纯青峰能有一株寿元果树,那偌大的归元宗,谁又敢得罪纯青峰?
叶青杨点头,道:“师叔你想,那李路的手中,若是果然已经没有寿元果了,那他又何必逃走?秦家到底也是要脸的,他若献出所有东西,想来秦家也不会亏待了他,至少也能给他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吧!”
不由得叹了口气,段亓由衷道:“你说的极是!那你觉得,这李路,我们还能找到吗?”
将自己的猜测尽数说了一遍后,叶青杨才又正色道:“说到这里,我还有一事想求一求师叔?”
“你说?”
“若能找到李路,我想求师叔收他入纯青峰!”叶青杨平静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也不容易!”千壑峰中,秦越连先前从李路身上得到的那五枚寿元果也都丢了,叶青杨觉得,他们现在也一定在找李路。
深深看她一眼,段亓道:“这是自然的!对了,今儿我来,主要还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这其实才是他今天来找叶青杨的原因所在。
“师叔请讲!”
沉吟了片刻,段亓才道:“不知叶师侄可曾听过廉贞秘境?”
愣了一下后,叶青杨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她本是东演人,又怎可能知道西荒秘境:“廉贞秘境?这廉贞,可是指北斗七星中的第五星,那颗杀星、囚星吗?”
段亓颔首,斟酌一下言辞,才道:“叶师侄应该知道,我们西荒所以名荒,是因这一带原是修真荒漠之地。数千年前,通源界大乱,不少大能修士因不愿卷入无谓争斗,索性迁徙来了西荒,这才有了如今西荒的诸多大小宗门。这些大能修士,有的开山立派,广收弟子,但也有一部份,选择了避世而居。这之中,便有两位大能修士,一名贪狼,一名廉贞!这两人据说乃是一对师兄弟,且于数百年后,先后在西荒君留山飞升上届。他们虽未在西荒留下道统,但却留下两处秘境即贪狼秘境与廉贞秘境!”
贪狼与廉贞两大秘境各有特点,其中廉贞秘境只许灵虚弟子入内,而贪狼秘境则只准筑基弟子入内。两大秘境皆是百年一开,由于廉贞道君早贪狼道君二十年飞升,因此廉贞秘境将于一个多月后开启,而贪狼秘境的开启时间却在二十年后。
两处秘境中,廉贞秘境的开门令牌掌握在归元宗与踏空门手中,而贪狼秘境的开门令牌则由摘星宫与万法观掌管。四大宗门由此定下规矩,以廉贞秘境的入内名额换取贪狼秘境的名额。此外,未免引起众怒,四大天级宗门也会放出一批名额给地级、玄级宗门的一些弟子。
“段师叔是想推荐我去廉贞秘境?”叶青杨微微诧异地挑起了眉头。
叹了口气,段亓道:“我也不瞒你,这廉贞秘境的名额还是从前的纯青峰留下的!我原先并没打算将它给你!毕竟,《抱朴归真诀》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廉贞秘境百年一开,而百年之前,纯青峰仍是归元宗七大祖峰之一,手中有那么几个廉贞秘境的名额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又一次明明白白的从段亓眼中看到惋惜之色,叶青杨却只笑了笑:“那段师叔怎么忽然就变了主意了?”
段亓叹了口气,坦然道:“我也是没料到,我这趟出去不过一年,楚修居然就赶在这一年里头筑基了,而且也没能如我所想的臻至九层筑基大圆满。我也不瞒你,这个名额,我原先是想着留给他的,但他如今已经筑基,却是去不得了。这几日,我虽又招纳了几名弟子,但相较之下,我还是更愿意在你身上赌一把!”
《抱朴归真诀》诚然是一个败笔,但较之叶青杨奇迹一般的晋级速度,段亓更愿意相信,或者,他眼前的这个少女,真的就能破除《抱朴归真诀》的魔咒,一举修至金丹,乃至元婴。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叶青杨道:“多谢师叔如此看得起我!”
觉出叶青杨话里的讥嘲之意,段亓哈哈笑着一摆手:“罢了,我这人只是习惯实话实说,你若不喜欢,下回我改了便是!”口中说着,他便当场从乾坤袋内,取出一只玉简放在桌上。
“打有廉贞秘境到今次开启,这秘境已开启了足有一十八次,但却很少有弟子能够摸到秘境的枢纽宫殿,更不要说什么得到廉贞道君的传承了。这张玉简,便是廉贞秘境内的部分地图,乃是历代本宗弟子探索廉贞秘境所得。这些地图……咳……共有一十五张……”
“十五张?”有些疑惑的重复着,叶青杨取过玉简,神识只是一扫,面上的诧异已然毫无遮拦。
“是啊,十五张!”段亓无奈,“本宗弟子进入廉贞秘境共计一十七次,其中两次,无人生还,自然也就无人绘刻地图。而其他十五次,每次得到的地图又都不一样,因此只能这样了!”
似笑非笑地扫了段亓一眼,叶青杨漫不经心道:“看起来,这廉贞秘境还挺危险?”能够被归元宗遣派入廉贞秘境的弟子,即便不是最好的,但也一定不会太差,这样的弟子仍不免殒落,可见廉贞秘境的危险。
段亓这人耿直到能当着叶青杨的面,直指她修行《抱朴归真诀》,日后只怕无缘金丹,又岂会讳言廉贞秘境的危险程度,当下正色道:“宗门曾有统计,我归元弟子入廉贞秘境的折损率约在五成以上。其中有数次全部安然归来,但也有两次全军覆没,比较起来,比其他三大宗门还要好些!”
叶青杨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她只是又一次分出一丝神识,仔细查看起那块玉简来。而此时,段亓的声音又已悠悠入耳:“该说的,我都已告诉你了,去与不去,由你自己做主,你若当真不去,我也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