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气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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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0章气死你

  苏州齐家,由来已久。

  齐家祖上是手艺人,走街串巷的接活儿,给人打金银器物首饰的。

  后来积攒下些小本钱,盘下一间小铺面,齐家生意,就从这儿,算是开了张。

  也是他们家祖宗庇佑,该着人家发家,白手起家挣下一份儿家业,后世子孙,倒也支撑下来,且越做越大。

  到齐明远他们这一辈,已然是第五代人,是以在苏杭这地界儿上,要说起百年的老铺或商行,齐家,很算得着一份儿的。

  一行人自随乐镇动身到苏州城中,也不过走了两日而已。

  林蘅身份是有些尴尬的,尚要齐明远出面,徐月如撑腰,其实今次来,是逼着齐家人点头同意,让她名入族谱去,所以一时之间,她不太方便露面。

  再加上齐明远那个长兄齐明遇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齐明远也怕贸然带了林蘅家去,再让林蘅受了委屈。

  是以一进了城,一行人并不曾直奔齐家,反倒是先往城中的永原客栈去。

  后来林蘅她们才知道,齐明远从前在永原客栈里,是有固定的包房的。

  他如今说起这些倒轻描淡写,可叫人听来,无不心疼的。

  最早的时候,是他年纪尚小,齐明遇身为长兄处处刁难他不说,连吃穿用度,都是一并克扣的,一点儿也不顾着体面。

  他族中一位叔公,不大看的过眼,便时常接济他,后来给他出银子,在永原客栈包了一间客房。

  再后来,他年岁渐长,那位叔公因病过身,他又成了孤苦伶仃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客栈里的小包房,也就不再属于他。

  把林蘅和温桃蹊她们安置下来后,齐明远没再多说什么,领了徐月如一起往齐家而去。

  林蘅目送他出门,嘴角抽动,到底没开口。

  温桃蹊站在一旁,捏了捏她手心儿:“都过去了不是?如今兄长这样有出息,这趟回来,便是出气来的,从前那些小瞧他的,刁难他的,如今见了他和嫂嫂,还不知要怎么赔小心的。”

  林蘅皮笑肉不笑:“我们兄妹两个,十五年未见,却同病相怜。”

  这便是没有娘家扶持的悲惨,给人做了填房,立不住,倒叫晚辈们拿捏,连生下的孩子,也被人排挤看不起。

  她深吸口气:“你说我母亲当年……”

  她略合了合眼:“我母亲那时候是被赶出家门,撵到庄子里去的,她该多可怜啊。”

  人都说触景生情,这话一点儿不假。

  林蘅从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知道了,人在苏州,难免想起她的亡母白氏。

  温桃蹊想了想。

  是挺可怜的。

  就像她。

  白氏哪怕是填房,并不是原配发妻,可那也是明媒正娶进齐家门的,是齐家的当家主母,可结果怎么样呢?

  其实人家连她的东西都瞧不上。

  她带去齐家的陪嫁,齐家人都不稀罕。

  大概是从来都没有拿她当一家人看待过,更不会敬着她这所谓的当家主母。

  偏偏白氏自己又是个柔弱的人,最后弄成这样……

  温桃蹊不想让她多想,正好陆景明在旁边儿收拾好东西,换了身衣裳,过来找她两个,想看看她们有什么缺的没有,她欸了声,摇摇招手:“你陪我们出去逛逛吗?”

  陆景明拧眉:“你怎么一天到晚……”

  “我怎么?”

  温桃蹊眉一横:“你想说我一天到晚不安分老实,到哪儿都想着往外跑是不是?”

  得,他话都没说完呢。

  陆景明连连摆手:“自然不是,我是想说,你怎么一天到晚与我所想一致的,我便是怕你和林姑娘待在客栈无聊,这会儿天色尚早,苏州城中有好景致,我早年也来过不少回,正好能陪你们四处走走去,若到了夜幕降临,你们不觉着累,我还能陪你们去逛一逛网师园。”

  林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立马又掩唇,觉着有些失态:“陆掌柜挺不容易的。”

  温桃蹊小脸儿一皱:“你也揶揄我!”

  林蘅就去拉她的手,两个姑娘手挽着手,她又哄了好几句,才出了门下楼去,陆景明自然寸步不离的跟在她两个身后,陪着一道出了门,余下不提而已。

  ·

  齐府坐落在城中玉棉坊的古柳大街上,正正的一条街,足有一半,是他齐家的宅院。

  气派,敞亮。

  齐明远带着徐月如在府门前下车时,徐月如连连咂舌:“我家里怕也比不上的,叫我想想——”

  她一面提了裙摆,就着齐明远的手下车,一面好似认真地思考着,等下了车,摇头啧了两声:“你知道六年前被抄了家的沛国公府吗?”

  齐明远含着宠溺的笑,点了下她鼻尖:“沛国公府抄家不吉利,你这话叫齐家人听见,定然不依不饶的。”

  徐月如一撇嘴:“那你呢?你忌讳这个不?”

  “你觉得我忌讳不?”

  齐明远扶着她站稳了,打发小厮上去叫门。

  可小厮才到门上呢,角门就已经开了。

  齐明远拧眉,把徐月如往身后护了护。

  这动作落在徐月如眼中,心口蓦然一疼。

  她反手握上他,站出来,与他比肩而立:“你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从前任人揉搓的齐六郎,有我陪着你,我倒看看,这一家子,如今能拿你怎么样。”

  他面色一柔,滞了须臾,便说了声好。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领了三五个小厮,从角门快步出来,只是显然没料到门口停着马车,等回过神,把人看真切了,三五步凑上来:“六少爷回来啦!”

  齐明远不咸不淡的嗯了声:“你这是要去哪儿?”

  “大奶奶算着今儿您该到了,打发了我领着人到城门去迎您的。”

  这个时辰。

  “大嫂时辰算得挺好的,我一个时辰前派了小厮快马先行,来家中告诉的,这估摸着脚程,这会儿叫你去城门口——”

  齐明远啧的叹了声,声音戛然而止。

  徐月如适时的把话接过来:“我瞧大嫂嫂不像是要迎人,这做做样子的事儿,如今面儿上也不肯过去啦?”

  齐家这位总管叫许成罗,早年是跟着齐明远他爹伺候的,其实对白氏母子是有怜惜,私下里也想照拂这个小少爷一些,但架不住他一个奴才家,上头大少爷态度强硬,就连别的房头的长辈们,都不插手,他就更是只能顺服。

  这么些年了……

  六少爷过的艰难,他知道,对这个家,实在是没什么感情,他也清楚。

  当初和徐家姑娘成婚,这成了婚,照理说,是该带着新妇回家来的,可六少爷倒也带着六奶奶回了一趟苏州,就到老爷和太太的坟上祭拜了一回,连家门都没进。

  这是记恨上了。

  他原也说要劝劝大少爷。

  如今六少爷功名加身,前途无量,六奶奶又是这样的出身门第,一家子不说亲亲热热的,反倒做下仇,往后可怎么好呢?

  这回六少爷突然回来,说不得就是有心修好。

  可怎奈大少爷一概不肯听,大奶奶又是个最顺大少爷意的。

  那小厮的确是把时辰回的一点儿不差的,无论怎么算,他们也早就该去城门相迎了。

  这会儿再出门……那还真就不是去迎人的。

  人才刚回来,家门都没进,连着六奶奶一块儿,就这么着吃了个下马威。

  许成罗心中无奈。

  他听着这位六奶奶说话一点儿不客气,六少爷也不搭腔,估摸着,要出事儿的。

  他吞了口口水,侧身把路让开,哪里敢接徐月如的话,只能噙着笑,迎人进门去。

  齐明远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罗叔,我考取功名,有官职加身,回苏州齐家,可不是为了叫你到门前迎我进门的。”

  他一面说,一面讥笑出声来:“大哥也是读过书,学过规矩礼数的,大嫂也不是破落人家走出来的没见识的人,如今就叫我这么进府?”

  开正门那是不能够的。

  但两侧角门全开,府中家眷悉数出门相迎,这才是正经道理。

  “这……六少爷,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你也晓得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齐明远一点儿情面没打算留,“你该不会以为,我回来跟你们叙旧的吧?”

  许成罗鬓边盗出冷汗来。

  其实早就撕破脸了。

  打从大少爷横加阻挠,不许六少爷向徐大人家去提亲那时候起,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才对的。

  可大少爷没能如愿,六少爷还是娶了枢密使家的姑娘……

  徐月如扯了扯齐明远的袖口:“看你,好歹是回家,说话也不知客气些,给人听了去,又要说你忤逆不孝,顶撞长兄。”

  许成罗才刚要顺着她的话接几句客气寒暄的来,谁知道徐月如话锋一转:“大哥大嫂不顾体面,没规矩,你也要学的这样不成?若给父亲和蒋夫子知道了,看不捶你的。”

  于是许成罗倒吸口气:“六少爷,您和六奶奶等一等,我这就进去回大少爷去。”

  这夫妇两个根本就是来者不善啊。

  亏他先头还想从中斡旋。

  他不配。

  他一点儿也不配。

  他只是个奴才,主家的事儿,走到今天这地步,凭他也能说和了的才有鬼了。

  ·

  齐明远夫妇两个在门口等了大约有一刻钟,才见齐府的两侧角门被当值的小厮打开来,有人从角门下出来。

  齐明遇,齐明遥,齐明达……

  齐明远仍站在台阶下,一动没动。

  齐明遇看着他,他也看着齐明遇。

  许成罗跟在一旁,不知低声说了两句什么话,齐明遇咬着牙,提步下来,等走近些,站定了,冷声问他:“你十年苦读,一朝高中,考取功名,高官厚禄,就是为了今天?”

  徐月如秀眉立时蹙拢。

  这就是齐明遇,六郎的长兄,混账东西。

  她护短,这次回来是为了要家产,为了蘅儿的事,一口气都不能输,一丝软也不能服,不然一件事都办不成。

  于是在齐明远开口前,她先叫了声大哥:“六郎苦读高中,为官入仕,难道不是给齐家争光?难道不是光宗耀祖?怎么到了大哥嘴里,倒成了这样的?大哥自己若争气,怎么不与六郎一般,十年苦读,得官家点你一个庶吉士去呢?”

  齐明遇嘶的倒吸口气:“张口与我说规矩,说礼数,这又是什么礼数?”

  他黑了脸,睇一眼徐月如:“父亲早就不在了,这家里,长兄为父,长嫂如母,齐明远,我在问你话,她倒上赶着来插嘴?”

  真有意思。

  从小长这么大,也没几个人敢抓着她说她规矩不周,礼数不全的。

  如今这月把的日子,倒把这些话听了个够。

  张氏那种人敢说她没规矩,齐明遇这样的混账,也敢来说教她。

  啧——

  徐月如面色沉了沉:“长兄为父这话诚然不假,可自古也没见过要把平辈的兄长高高顶在头上供奉着的,大哥既也是读过书的人,兄友弟恭四个字你不懂吗?”

  她嗤了声:“我是六郎明媒正娶的妻,这齐家是六郎的家,便也算我的家,我回自己家,也不许我说话,这是什么规矩?这就是你们齐家的规矩吗?那我真是没见过——

  横竖我长在京城,自幼往来高门士族之间,宫里也常来常往,不晓得你们苏州的规矩,大哥说这话,倒叫我开了眼了。”

  齐明远一直都不开口,只是由着她说去。

  徐月如见齐明遇脸色越发难看,心中才更畅快:“六郎是笨嘴拙舌的人,大哥可别欺负了他。”

  他欺负了谁?

  谁欺负齐明远了?

  齐明远笨嘴拙舌?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夫妇两个,颠倒黑白,真是一把好手!

  齐明远气的心肝儿疼:“你,你们——”

  他连退了三五步:“你们到底回来干什么的!”

  气死你,能继承整个齐家才更好。

  徐月如看他气的那副德行,心下暗暗想。

  齐明远终于开口叫大哥:“大哥何必动气呢,今时今日,你不早该想到的吗?我是齐家的郎君,月如是齐家妇,大哥总在至于,就打算拦着我们在门口说话,不叫我们夫妇进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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