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叮嘱
成婚虽然不久,可李清乐一颗真心全都在温长青的身上,而令她感到欣慰的是,温长青有任何事情,也从来都不瞒着她,夫妻两个如胶似漆,甜胜过蜜糖。
她晓得长青私下里做了一些事,是背着家里,更不肯叫阿公知道的,就连长玄,他也想瞒着。
长青跟她说,这些年长玄远在定阳,常年都不在家,他一个人扛下了很多事,偏偏阿公又是个从来都不斤斤计较的人。
便不说外头,单说家里二房和三房,有多少做得过火的,阿公却什么都没说过,也没整治过什么,甚至是当初分了家后,各房得了各自产业,阿公也没想过要吞了二房和三房手上的资产,反倒这十来年,还让出去不知多少。
这回陆景明放火烧了二房的染料坊,她知道的时候,只有震惊,后来又听长青说了其中的缘由,加上如今染料坊入伙的契书,也的确已经转到了长青名下,她放宽了心,晓得陆景明没有扯谎诓骗,便反而觉得陆景明实在是个很仗义的人。
但这些事情,是绝不能让长玄查出来的。
不管是陆景明放火,还是染料坊入伙。
温长青半天也不吭声,李清乐心里着急,手上又上了力道:“大郎?”
“他一向很听桃蹊的。”温长青低眼看她,反手握住,看她骨节隐隐发白,眉间闪过心疼,“我想着姨妈既然来了,又带着表弟和表妹,我要操持家里的生意,帮衬父亲,他是不管这些的,倒不如叫他去陪着表弟。”
李清乐微怔须臾:“杜旭?”
她扬声反问,秀眉蹙拢,想了好半天,犹犹豫豫的:“那也不能天天都去陪着表弟吧?什么都不……”
声音戛然而止。
李清乐瞳仁一亮:“眼下母亲疑心着姨妈一家的来意,我和桃蹊劝了好久,母亲也没怎么听进去,同桃蹊说一说,让长玄日日跟着杜旭,说是陪着他在歙州游玩,实则是看着他,倒不是说人家真的会做什么,只是寻了这样的借口,借着桃蹊的口,支开长玄,叫他有事情可忙,又事关着母亲,长玄自然分不了身去调查染料坊走水的事。”
温长青会心一笑:“便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话我不好去说,就怕回头长玄真查出点儿什么,再怀疑到我头上,得不偿失。”
李清乐吃惊:“衙门里的官差都查不到,他能查到痕迹?”
温长青替她理了理衣裳,又扶了她髻上玛瑙簪:“他在外这些年,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没准儿能查到些什么,况且他心眼子多,从小又很机灵,但凡想出些什么门路,顺着追查下去,真查着了,何必冒这个风险呢?”
李清乐这才频频点头,示意他明白了:“那等过会儿姨妈他们安置下来,我去跟桃蹊说一声。”
·
小赵氏进门走的是后街,领着杜锦欢先去拜了周老太太,至于杜旭那里,自然有温长青兄弟两个去作陪。
周老太太为着当日杜昶的事儿,心里也是有隔阂的,见了小赵氏时,又想起来,一面心疼她这个年纪丧了长子,一面却又觉得那时候赵夫人为杜昶上下使劲,实在叫她心里不畅快,而且杜昶是杀了人的,人命关天,也敢为着骨肉亲情,就想去捞人,这令老太太很是不悦了一阵。
是以如今见小赵氏母女,她是百感交集的,便就没有留下她们母女多说话,匆匆的应付了,叫赵夫人领着她们安置去。
原本赵夫人以为小赵氏母女不会在府上住下来,可没想到从老太太那里出来,三言两语的,同意了要住下来。
说是眼下带了姑娘到歙州,主在外头大概有诸多不便,只好在府上叨扰,倘或只带了杜旭一人,自然不会麻烦赵夫人。
赵夫人心里虽然存疑,可亲妹妹这样说,她便把人留下来了。
李清乐安排的跨院早收拾了出来,单独的一处小院子,安静,敞亮,又雅致的很,里头一应的东西都是赶着新收拾了的,为着杜锦欢如今年纪也不算大,还特意吩咐底下的小丫头去折了好些鲜花来插瓶。
小赵氏和杜锦欢一路奔波,赵夫人拉了小赵氏说了会子话,叫人去煮了白粥,让一众人等不要来惊扰,令母女两个先歇一歇,等晚些时候,府上备下了席面,为他们接风洗尘,而后就带了李清乐和温桃蹊出门。
送了赵夫人回上房院,又得了赵夫人的话,妯娌两个携手往前厅,要去见一见杜旭。
李清乐本说她不大想去,到底不合适,但赵夫人再三的说,横竖到了晚上的席面上也是要见的,就叫她陪着温桃蹊去一趟,等见过了,说上几句客气话,自回昌鹤院去就是了。
她仔细的想来,正好这时候同温桃蹊交代了,叫她私下里跟温长玄说一说,打从今天开始,最好就别叫杜旭离开眼皮子底下。
她担心小赵氏一家会对温家不利,又惦记着温长青说的那件事,于是拉了温桃蹊出门去。
从上房院出来,上了抄手游廊,走出去越有一箭之地,李清乐手上一顿,扯了温桃蹊一把。
温桃蹊咦一声:“大嫂怎么了?”
李清乐抿唇,面上闪过为难:“我仔细的想了想,有个事儿,跟你商量商量。”
温桃蹊受宠若惊。
她晓得李清乐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况且跟大哥伉俪情深,有什么商量的,自然也找大哥去,怎么突然找她?
她面上一喜:“你说,我听着呢。”
李清乐见状,稍稍安心:“你回头私下里跟长玄说一声,这阵子不要操心家里的事,一切有你大哥,叫他去陪着表弟,好好地逛一逛歙州城,便是城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只管去。”
温桃蹊眉心一拢:“旭表哥到歙州,姨妈又在咱们家中小住,自然少不了要相陪的,大嫂怎么特意交代我呢?”
李清乐却冲她摇头:“你还是没懂。”
她一面说,一面又叹了一回:“母亲不听劝,我瞧着方才见了姨妈的时候,母亲欣喜之余,眉间总有淡淡的担忧,就是去见祖母,我看祖母也并不显得多亲厚,恐怕为当初的事情,心里有隔阂的。”
“大嫂是让我去跟二哥说,叫二哥盯着旭表哥啊?”
温桃蹊一下子明白过来,缓缓把手抽回来,两只手交叠着,脚步越发慢下来,一面往前走,一面反手摸了摸下巴:“要是有什么想做的,也是早就谋划过,才会动身来咱们家,眼下姨妈和表姐朱在咱们家里,单把旭表哥方到外头去,要是里应外合,就更方便。”
她猛的回身来,眼中亮晶晶的:“行,等晚些时候我去找二哥,同二哥说这事儿。”
“可就怕长玄是个心怀坦荡的人,不肯听咱们的。”李清乐搓了搓手,“再者这终究是小人之心,母亲虽然心中存疑,到底没有开这个口,我一个做嫂嫂的,却叫你们干这样的事儿……”
她状似无奈,把后话顿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温桃蹊听得出来,其实她心里大约明白,李清乐怕姨妈他们对家里不好,真出了事情,还是大哥在前头顶着,替爹分担,她不想看着大哥受累,最好的法子,防微杜渐,真要有什么,提早防备着,也好把将来可能有的损失降到最小。
可是她又不怎么愿意让二哥知道,这事儿是她起得头,出的主意,怕损了兄弟间的情分,叫二哥心里不舒坦,觉得大哥心思不好,还要利用他。
温桃蹊理解了李清乐的良苦用心,便满口应了下来,余下的话一概都不再说。
然而两个人才从长廊绕到前院去的时候,就迎面撞见了温长玄。
温桃蹊眼皮一跳,提了裙摆小跑两步,往他跟前凑过去:“二哥要去哪里?”
温长玄摇摇头:“聊了几句,去给杜旭拿点儿东西。”
她咦了声,勾起兴趣来,拉了他手臂:“要给表哥拿什么?我和大嫂从阿娘那里来,要去前头见一见表哥的。”
温长玄拨开她,又揉了她一把,拱手冲着长廊上的李清乐做礼:“大嫂。”
李清乐噙着笑,颔首示意:“很急着去吗?”
她问了一声,招手叫桃蹊:“别拦着你二哥,看耽误了他的正事儿。”
温桃蹊却又黏上去,拽着温长玄不撒手。
温长玄看她笑盈盈的,就握了她的小手:“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是他说起来,知道我年前得了块儿品相极佳的玉佩,今儿没戴在身上,他想见一见,大哥叫我去拿了给他。”
李清乐心下咯噔一声,目光投向了温桃蹊。
她也是吃了一惊:“二哥你远在定阳,表哥怎么知道你得了一块儿玉佩?”
温长玄摇头:“我倒是没问他,我去年不怎么在定阳,在外头走了很久,”
“我以为你回府会先去陪着母亲说会儿话的。”李清乐从拔步床起身迎上去,一面走,一面笑着说,“桃蹊跟我玩笑两句,你别板着脸吓唬她。”
温长青无奈:“我跟你大嫂有话说,你还不走?”
温桃蹊站起身,冲着他挤眉弄眼的,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不屑极了:“知道你和大嫂感情好,我肯定走,不碍你的眼还不行吗?”
她学的老成模样,小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人家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看不尽然,大哥你分明是有了媳妇忘了妹,我找二哥去,懒得理你。”
温长青要揪她后领来训话,她像是早有防备,从他身边过时,一溜小跑着出了门去。
“这话你跟母亲说了吗?”
她说没有:“我瞧母亲那样子,这话也不敢开口,想着等你回来了,说给你听,叫你劝劝母亲。”
温长青仔细的品过:“其实爹也是这个意思的。”
李清乐眉目一喜:“真的?”
他满眼温柔,能掐出水儿来,眼里又只有一个她:“爹知道姨妈来了,就猜到母亲会多心,怕姨妈会做什么,还专程提点了我和长玄,叫我们素日跟杜旭相处,不要蝎蝎螫螫的防着他,免得伤了亲戚间的情分,也显得我们小家子气,不成体统。”
李清乐一颗心算是彻底跌回了肚子里:“那这么说来,也不用你去规劝母亲了。父亲既然是这个意思,自然会劝说母亲放宽心的。”
她一面说,一面嗨呀一声:“我真是白担心一场,父亲什么世面没经历过,哪里轮到我这样提心吊胆的。”
她本以为温长青的眉头会舒展开,毕竟他早听了父亲的教导,该以为姨妈一行人进府,未必是什么着紧之事。
可是她话音落下,入眼却还是温长青紧皱的眉头。
李清乐抬手,抚上去:“怎么还是愁眉不展?”
“长玄他在查染料坊失火的事。”
一句话叫她的手僵住,指尖停在了眉峰处:“不是已经定了是意外走水吗?二叔和长恪也不追查什么了,要交付给杜家的布匹也换成了扬州陆家的锦绣绸缎,前头你不是带了子楚都跟二叔商量好了?长玄他好好地,去查二房的事情做什么?”
温长青深吸口气:“他跟我说,染料坊的失火,他并不觉得像意外,且叫他想起来,前头调查家里的那个内鬼,查到了那丫头后,便再无头绪,再无线索,也像极了意外——可我们心里很清楚,那根本是人为的意外。”
李清乐呼吸一滞:“所以长玄觉得,染料坊的事也是人为的,只是人家手脚太干净了,连官府也查不出蛛丝马迹,可事实上,就是有人在针对温家?”
他果然又点头,她连脊背都发麻:“万一让他查出子楚,岂不是扯出一大串的事情?子楚的契书,如今已经转到你的名下了吧?”
她声儿钝钝的:“长玄他会不会觉得……是你和子楚合伙算计,烧了二房的染料坊,借机入伙了染料坊,还做得如此不动声色,滴水不漏?”
“他会。”
温长青斩钉截铁的回答她,又添两句:“而且他一定会去告诉爹!”
李清乐知道轻重,温长青也跟她说过,这都是不能让爹知道的事。
从前他一个人扛着,撑着,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她,有了能商量,能说说知心话的人,所以什么都不想瞒她。
李清乐感动之余,其实也心惊,如果让父亲知道了……
她捏着温长青的手一紧:“怎么才能不让他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