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去世,是有人打电话告诉你们的?”刘立杆问。
黄美丽摇了摇头,她说不是,停了一会,黄美丽咬咬嘴唇,好像下定了决心,她抬头看着刘立杆,和他说:
“老麻,你是我在这个世界最相信的人,其实,包括后来他们的人去找你,你一个字也没有说,我们也知道,我当时就哭得一塌糊涂,觉得老麻就是老麻,我没有看错人。”
“我也没做什么。”刘立杆说。
“不,你做了很多,我们那个时候,都已经是惊弓之鸟,不知道谁可以相信,谁不可以相信的,所以听说老麻这样,我很高兴,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我不是孤独的。
“老麻,我什么都愿意告诉你,但是,虽然事情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我和你说的这些事,你还是不要告诉其他人,因为,这不仅会威胁到我和阿姨的安全,更是会威胁到一个叔叔的安全。”
刘立杆说好,打死我也不说。
“就在我爸爸去世的那天,我和阿姨接到了我爸爸亲自打来的一个电话,他和我阿姨说,我这里没事了,都处理好了,你和美丽可以回来了,安排好下个星期回国吧,我去广州机场接你们。”
黄美丽说着垂下了眼睑,继续说:
“其实,这是他事先和我阿姨说好的暗号,要是接到他的电话,说我这里没事,你们下个星期可以回国,就是告诉我们,他打电话的时候,边上有人,有人要害他,而且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让我们想办法悄悄地逃,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我爸爸和我阿姨说好这样的暗号后,还让我阿姨背下一个旧金山的地址,连用笔记下来都不行,一定要用心记,我爸爸和阿姨说,接到我这个电话,我们就永别了,在电话里不许哭,记住我边上有人,你带着美丽,不管你们在哪里,就马上去旧金山的这个地方。
“所以,我爸爸遇害了,是我们当时接到这个电话,就知道了,不过,他被人从经发集团的楼顶推下去,是那些人被抓住后,自己交代出来的,后来有朋友告诉了我们。
“我阿姨挂断电话,我们两个抱头痛哭了一阵,我阿姨说,不行美丽,把眼泪留着,以后再悲伤吧,这里已经不安全,我们马上要逃。
“我们两个人化好妆,除了带着两个小包,行李什么的都没有拿,嘻嘻哈哈出门,就装作是出门逛街去了,到了外面,确认没有人跟着我们,我们乘车去了旧金山,逃离我们原来住的地方,一直到国内这些人出事,有个叔叔派人找回去,才把我们的行李拿回来。
“我们当天就逃离了西雅图,先去旧金山,在旧金山待了一个多星期,到了芝加哥,在芝加哥又待了一个多星期,又去了巴尔的摩,在巴尔的摩待了十多天,最后到了纽约。
“我们在纽约找到了在巴尔的摩,有人电话通知我们去纽约的一个地址,到了那里,才算是第一次见到了一个活人,原来一直都是有人打电话指挥我们的嘛。
“那个人看到我们,也什么都没有说,好像也不知道我们是谁,只是把我们安顿好了,过了三天,那人带我们去了曼哈顿上城的一家律师楼里,走进了律师的办公室,我阿姨大吃一惊,带着我就想逃出去,我们看到我爸爸的一个仇家,在办公室里。
“见我们要逃,那人赶紧叫道:‘大嫂,是大哥让我在这里等你们的。’说着他就哭了起来。
“他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原来是我爸爸早就想到最后会有这个结局,他和这个叔叔,故意闹矛盾,吵架,还派人打来打去的,在外面人看来,他们两个不共戴天,其实,都是故意演给别人看的。
“我爸爸出事之后,原来那些跟着我爸爸的,一个个纷纷都出卖了他,只有这个叔叔,才是我们最后的救命稻草,而且没有人会怀疑,很多事都是他在做,不可能嘛,他和我爸爸是仇人嘛,我们到了旧金山,从旧金山开始,这一路都是这个叔叔在安排。”
黄美丽说着的时候,刘立杆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又想起了那个有掌门一样的鹰一般目光的黄宏光,觉得,他还真的是有掌门的智慧,连左宗棠和曾国藩的这番本事也学会了。
曾国藩和左宗棠,这两个情同手足的兄弟,为了避嫌,为了排除老佛爷担心汉人坐大,威胁到他们满人的利益,两个人也故意装作是为了争权夺利闹矛盾,你写信给老佛爷告我的状,我写信给老佛爷告你的状,老佛爷看到他们两个手握重兵的汉人有矛盾,这才放了心。
刘立杆叹了口气,他说:“你说的还真的像是看间谍电影一样。”
“就是,我们就是这样经历过来的,我爸爸死的那一天,这个叔叔就去了北京,用化名给最高检、中纪委和中办寄出了我爸爸事先写好的检举信,里面把他和那些人做的所有违法乱纪的事情都写的清清楚楚。
“那些人似乎知道有这样一封检举信存在,一定是我爸爸身边很亲近的人告诉他们的,他们以为这信还有其他的证据在我们手里,所以才那么急着要找到我们,没想到会在这个叔叔那里,而且第一时间就寄了出去。
“叔叔告诉我们,检举信起作用了,国内那些害了我爸爸,还想害我们的人已经被抓起来,我们现在安全了。
“不过他提醒我们,还是要小心,那些人在外面的爪牙,也快疯了,都传言说我们带着大量的现金,要是被他们找到,他们肯定会要挟我们。
“律师给了我们一份文件,那是我爸爸在加利福尼亚买的一座农场,农场很大,是种牧草的,农场是写在我护照的英文名字下面的,我们这就去了加利福尼亚,在农场定居下来,安排好我们之后,这个叔叔这才回国去了。
“我们农场里的苜蓿草,被烘干、压缩、用塑料袋包装打包,然后一集装箱一集装箱出口到中东和日本、韩国,也有一部分出口到中国,后来,到中国的量越来越大,我们现在七八成的干牧草,都是出口到中国来的,就经常需要回国出差。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阿姨还是不放心让我回来,每次都是她自己回来,直到去年,我阿姨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在我的要求之下,她才让我接替她回国出差。”
“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刘立杆问,“你先生不能回国。”
“他在管农场……他……”黄美丽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说:“老麻,我相信你,可以告诉你这事,我先生是一个朋友介绍我们认识的,他人很好,我们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家里也出事情了,他爸爸……嗨,我还是不说了,说了你肯定知道。
“所以,他也已经不方便回来了,每天就开着拖拉机,在农场里面,还有带着我们的几个小孩。”
刘立杆明白了,他问:“那你们现在有没有什么困难?”
黄美丽抬头看了看他,问:“你是说经济上?”
刘立杆点点头,黄美丽摇着头说:
“没有没有,农场的效益很不错,还有……我先生带着不少的钱出去,家里出事了,汇回来一部分,争取到了他爸爸的减刑,不过还有一部分留着,这是要等着他爸爸出狱了,接他去美国养老的,我们有钱。”
“你阿姨好吗?”刘立杆问。
“好,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嘛,就是老了。”黄美丽说。
“海南那里呢?经发集团那么多的资产,最后都怎么处理了?”刘立杆问。
“不知道,应该是都充公了吧,我们连问都不敢问,我们回来,用的都是新身份,入籍之后,我和我阿姨都改了名字。”黄美丽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刘立杆苦笑着:
“老麻,我现在已经不是黄美丽了,那个黄美丽,跑着跑着,就跑不见了。”
刘立杆现在想起来,那一个一个夜晚,自己在办公室里,盯着办公桌上的电话,就等着它响起来,把自己吓一跳,那画面,那晦暗的光线,那折磨人的等待,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伤感,黄美丽说的这话,就更让人伤感,刘立杆看着黄美丽说:
“我们也是,跑着跑着就分开了。”
“老麻,不要说了,再说我都要哭了。老麻,好吗?”黄美丽和刘立杆说,刘立杆说好。
菜上来了,黄美丽看了看眼前的菜,轻轻地笑了起来,她说:
“老麻,你还记不记得,你在电话里给我做了那么多的菜?后来我经常会想,以后我要是看到老麻,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让他请我吃饭,哈哈,今天你落到我手里了。”
“你要是愿意,我天天请你吃都可以,在海城,我吃了你多少次饭。”刘立杆说。
“怎么,要还给我?那我要加利息的,以后我看到你,每次都要你请我吃饭,还每餐不许重样。”
黄美丽说,刘立杆说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