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工走进了张向北的办公室,神秘兮兮地和他说:“张总,要不要去看杀年猪,要不要去喝杀猪酒?”
张向北抬头看着他,顾工继续说:
“我保证让你吃到,你从来没有吃到过的这么好吃的猪肉,对了,比你们在广州的沙湾,吃到的还要新鲜,在沙湾,你们还要等肉从屠宰场送过来,这里可真的是边杀边吃,耳朵里还响着猪的哀嚎,肉就已经上来了。”
“什么是年猪?什么是杀猪酒?”张向北问。
顾工说:“不是快过年了吗,农村里养猪的人家就要开始杀猪,开始腌咸肉,杀猪酒么,就是杀猪的时候吃的,在农村,杀猪可是大事,要摆几桌的酒,一头猪杀掉,吃吃送送,自己剩下的,半头都没有了。”
张向北笑道:“那不是白养了吗?”
“别人杀了也会送你肉啊,也会请你去喝杀猪酒,吃吃喝喝的,从现在开始到春节,村里面差不多每天都会杀猪,大家互相送猪肉,互相请客,每天都有猪肉吃。”顾工说。
“这也不错,就像是猪肉互助会。”张向北说,“在没有冰箱的年代,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等于是猪保鲜在猪圈里,每天都有新鲜的猪肉吃。”
“对对,这个杀年猪的风俗,还就是那时流传下来了。”
顾工说:“那些偏远的山村,连猪肉都没有地方买,家里有事,要摆酒请客,都要跑几十里路去镇上买,平时吃肉,上半年就靠咸肉,下半年就靠火腿,咸肉时间也放不长,会长虫,火腿可以,放几年都没有关系,想吃新鲜肉,就只有春节前的这一个月了。”
顾工说完,又加了一句:“可惜,今年村里猪少了,大家要吃肉,也没那么容易了。”
“为什么?”张向北问,“是猪肉价格不好,不愿意养了吗?”
“不是,是被我们买走了啊,我们在那个村里,买走了三十七头猪,张总你忘了?今天要杀猪的这户人家,家里就养了三头猪,两头卖给了我们,自己家里留了一头,今天晚上杀的就是这头猪,我们的两头明天白天杀,我会让冷链车过去等,杀好就拉回来。”
顾工和张向北说,张向北想起来了,这就是那天顾工说的,订下去要用来做火腿和咸肉、酱肉的,都是金华两头乌,这种猪的猪头和臀部,包括尾巴部分的毛色是黑的,猪身上的毛色是白的,因此叫两头乌。
农家饲养,用来制作优质金华火腿的两头乌,平时只吃猪草和糠、麦麸,养七八个月,也就到一百五十斤左右,这个时候宰杀是最好的,金华火腿,不会像云南宣威或诺邓火腿那样,会有五六百斤的猪,一条火腿就四五十斤。
要是有这么大的金华火腿,懂行的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肯定不是两头乌的后腿,所有的火腿,用的都是猪后腿,前腿是猪蹄,炖了就吃了。
金华两头乌,也叫“中国熊猫猪“,被农业部列入,是国家级重点保护的地方畜禽品种之一。
“当然,你现在在市面上买到的火腿,很多都是吃饲料的,养四五个月就出栏了,体重也能达到两百多斤,可以说是速成两头乌,这样的猪后腿做火腿,怎么会好吃?”顾工说,“连腌猪头和咸肉都不好吃,肥膘太厚。”
“你说的这地方,是在哪里?”张向北问。
“浦江的包家坞。”顾工说。
“包家坞我去过。”两个人正说着话,小武走了进来,听到顾工说起了包家坞,小武就插话说。
“在浦江的山里,离浦江县城有四五十里,翻过后面的山头,就到永城的前源了,那地方路不好走,都是盘山路,还很窄,只能通手扶拖拉机,翻过山开出来,到富春江边,就到我老家了。”小武说。
顾工笑了起来,他说:
“你什么年代去过?还手扶拖拉机,现在农村里,你还看得到手扶拖拉机的?最次也是农用车了,路确实不宽,村道,不过已经经过路改,变水泥路了,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没错,就是泥石路,坑坑洼洼的,摩托车都不敢开快,怕被摔到山下面去。”
“我二十多年前去的,去那里演出过,对了,我记得还去打过群架。”小武说,“县里面组织的,两个县争山林,就把我们全乡在外面的年轻人都叫了回去,准备一次就把对方打怕。”
顾工和张向北两个大笑,顾工问:“打赢了吗?”
“这么多的人,事先又张扬这么久,对方早就知道了,也有准备,哪里打得起来,也就是大家站在山头上互相叫骂,骂了半天,省里的工作组下去了,连领头的副县长和县公安局副局长都已经逃走了。”
顾工说:“农村械斗还真是这样,规模越大,事越大,就越打不起来,两个大队和村倒是容易打,到两个乡,基本就干不起来了,人太多,也太杂,还有争的利益越大,也越打不起来。”
“这是为什么?”张向北问。
“你想想,要是县和县争,和个人的关系就小,打架的积极性没有了,两个村争的时候,那个利益是直接的,你上面的断了水源,我这一个村,大家的田都没有水用,就直接涉及每家每户的利益了,打架的冲动就有了。”顾工说。
张向北点点头,觉得顾工说的有道理,打架,其实是临时冲突最容易,你一句我一句,没吵两句就干起来了,到约架的时候,大家就开始虚张声势,然后到现场一看,你那边有我的熟人,我这边有你的熟人,架就打不起来,变成谈判了。
放到世界的格局也是,大国和大国不容易打起来,核武国更加打不起来,有互相毁灭的能力,就有了恐怖平衡,最多也是冷战,或者发动代理人的战争,小国和小国,一言不合就开干。
小武问他们去包家坞干什么?顾工和他说了,小武问:
“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杀猪,还是第二家,估计要十点左右开始,我们傍晚去,到那里两个半小时,差不多正好可以赶到,没关系的,我们要去的话,我让他们等我们一下,等我们到了再杀,看完杀猪,吃完杀猪酒,我们就赶回来,不耽误上班。”顾工说。
“我也去。”小武说。
顾工说好,你去的话,去的时候我开,回来你开,我们就可以放开来喝酒了。
“他们为什么要晚上杀猪?”张向北问。
“忙不过来啊,杀猪佬就两个人,三个村的猪要杀,轮到这家,就今天晚上了,今天晚上杀一头,明天白天杀两头,下午就去别家了。”
“杀猪佬?私宰?”张向北奇怪了,问:“现在不是都要求定点宰杀吗?”
“农村自宰自吃的猪不需要,我们这个,算擦边球,反正我们这批火腿和咸肉也不卖,等到我们要在几个村,大规模收购的时候,就要去定点屠宰场了。”
顾工说:“不过,到时候我要和屠宰场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在他们那里,请杀猪佬过去手工杀,屠宰场杀的猪,没有杀猪佬杀的好吃。”
“这个有什么区别?”张向北问。
“区别大了。”顾工说,“屠宰场都是用高压电把猪电麻,或者用高浓度的二氧化碳让猪昏过去,然后刺杀放血,那个时候,猪是处于昏迷状态的,血放不净,杀猪佬杀猪,猪在案板上,会垂死挣扎,越挣扎,血就流得越干净,运动猪啊,那肉才香。”
张向北去过屠宰场,见过杀猪的场面,确实像顾工说的,那些经过检验检疫和淋浴的猪,被电麻后,一头头排在输送带上,就像手术台上全麻的病人,处于昏迷状态,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人工屠宰,张向北没看到过,顿时来了兴趣。
“怎么样,张总,去不去?”顾工问张向北。
“不要问他,肯定去,他不去绑也把他绑去。”小武早按捺不住,在边上叫道,张向北说:
“不用绑,我肯定要去凑这个热闹。”
傍晚的时候,张向北他们因为要去浦江,三个人早早地就去食堂吃了晚饭,走到了停车场,准备出发,孙向阳和周若怡两个人晃荡晃荡,从车间里出来,准备去食堂吃晚饭,看到他们,两个人就朝他们走了过来。
顾工看到,低声和张向北叫道:“糟了糟了,女的不要带去,那场面太血腥了,看了会当场吐翻。”
张向北不禁笑了起来,他觉得顾工担心得很对,要是和孙向阳周若怡说,他们去看杀年猪,吃杀猪酒,这两个家伙肯定要跟去的,你不让他们去都没有用,你管自己开车走了,他们会马上开着车,死皮赖脸跟在他们的车后。
到了那里,周若怡要是吐翻了,不仅场面会很难看,还会一个晚上罗里吧嗦,用普通话夹杂着杭城话和广东话,把他们骂到臭头。
还是少惹这个麻烦为妙。
等到他们走近,还没有开口,张向北就问:“你们吃过了?”
“冇。”周若怡说。
“你们去哪里?”孙向阳问。
“我们去农都看看,怎么样,一起去?”张向北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周若怡白了他一眼,骂到:“让我们饿着肚子跟你去逛批发市场?想得美,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们不听你指挥。”
周若怡说着,就拉着孙向阳去食堂了。
三个人立马钻进车里,忍不住哈哈大笑,顾工说:“不错啊,张总,足智多谋。”
三个人笑得太大声,孙向阳和周若怡还没有走远,听到他们的笑声,两个人转过身来看着他们,张向北赶紧和顾工说:
“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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