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下午到晚上十点,赵志刚他们做了正好六十件衣服,好在款式颜色和尺码都配齐了。
昨晚睡得早,今天小昭一定要和张晨一起去,小昭说,我在家里也睡不着,还不如去摊位里的椅子上去躺着,张晨只好由她。
六十件衣服,梱成了大小两捆,大的一捆,绑在自行车前面的车筐上,把铁丝的车筐都压变形了。
小的一捆,小昭抱着它,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今天一个客户的订货电话也没有,张晨和小昭,去的路上,还担心今天这些衣服,卖不卖得掉,但到了中午,竟然都卖完了。
两个人觉得轻轻松松,好像都没怎么忙,这些衣服,怎么就卖完了?
拿这些衣服的,还都是些新的批发客户,这市场里,看上去还是那么冷冷清清,这么多的批发客户,到底是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张晨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这么冷清的市场,都还有这么多的客户,怪不得老市场的摊位,每天的销量会那么大。
十点多钟的时候,还来了一个客户,就像张晨他们曾经装扮过的那样,腰里插着一个腰包,背着手,站在摊位外面,看着摊位里的两个客户在拿货,等到那两个客户走了,他才走了进来。
“你这个货,是你们杭城做的?”那人问道。
张晨说是,我们自己生产的。
“我是郑州亚细亚的,这货,要是我每天打三百件,你们供不供得上?”他指着墙上的棉麻衬衣问。
三百件?每天?张晨和小昭吃了一惊,张晨醒悟过来以后,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和对方说,供不上。
张晨心想,别说是做不出来,就是做得出来,面料也没有了,剩下的面料,一天三百件,发两三天就发完了。
“什么时候可以供上?”对方不死心,继续问道。
张晨说没有了,面料快用完了。
对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可惜,这批东西,我在其他市场,好像没有见过。
“那当然了,这是我们自己设计的。”小昭叫道。
“哦,你们自己设计的。”对方来了兴趣,找了张凳子坐下来,他问张晨:“是你设计的?”
张晨说对。
“不错,工厂也是你们自己的?”
张晨说是。
“你们工厂,有多少工人?”
张晨支吾着,小昭叫道,有十二个。
“这么少?那一天也就只能做两三百件衬衣了,接下来要做有衬里的衣服,还要少。”
小昭的脸红了,心想,我都已经在吹牛了,你还嫌少,你要多少人啊。
张晨和他说,等上下一批新款的时候,人就会多起来了。
对方点点头,掏出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和张晨说:“我差不多一个月会来杭城两三趟,你要是出了新款,可以打我电话,我过来看,如果好的话,我可以直接订货。”
张晨说好,张晨没有名片,对方要了一张他们摊位的空白售货单,那上面印有他们的电话。
那人出去以后,小昭压低声音,激动地叫道:“亲爱的,亲爱的,这个是不是就是打包的客户?”
张晨说大概是吧。
“不会疯了吧,一天就要三百件,那就是一万多块钱了,他要进这么多货?”小昭继续叫道,叫完叹了口气:“可惜,我们做不出来。”
张晨看看小昭,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信啊?哪一个人去进货,不吹牛啊,他说三百,你就信了?”
这样说着的时候,他就想到,自己第一次去东新路面料市场买棉麻面料的情景,那时候也吹了牛,不过后来,还真把这些面料拉完了。
他又想起赵志刚去买缝纫机时候说的话,“几十台,放我们厂里就占一只角。”张晨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过,自己真要把那仓库租下来,说不定离实现赵志刚的吹牛,也不远了。
张晨把那张名片,随手丢进了抽屉里,小昭气鼓鼓地说:“哼,害我白高兴了一场。”
两个人正吃着饭,张晨的BB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拿起电话回过去,是房东大哥,房东大哥和张晨说:“小张,我现在大队部,你那个房子还要不要?”
张晨心里哎呀一声,自己忘了告诉房东大哥,自己已经知道那里的年租金,不用问了,结果害他又跑了一趟。
“价格我给你谈好了,五百块钱一个月,六千一年,一年交一次要么半年交一次都可以。”房东大哥继续说。
六千?哈哈,又便宜了两千,还可以半年交一次,那自己更没有压力了,幸好房东大哥去问一下,张晨赶紧说:“好好,谢谢大哥,这个房子我们要了。”
“这个死会计问,你什么时候来签协议?我和他们说一声。”
“他们什么时候方便?”张晨问。
“我们村主任和会计现在都在,你要是现在来,我就让他们等一下。”
“好好,我现在马上过去。”
“你知不知道我们大队部?”
“是不是街头上的那个村委会?”
“对,就是这里。”
“那我知道了,大哥。”
挂断了电话,张晨把事情和小昭说了,小昭叫道,真的?那你快去,正好,我昨天的营业款还没有存。
小昭从包里拿起了一沓钱,张晨数出了三十张,想了一下,他说不行,我觉得我们应该把一年的房租都交了。
“为什么?”小昭奇道。
“我们既然租了,就会做长久的打算,那里肯定要粉刷修理一下,就是一年我们也不会搬,现在这租金是房东大哥帮我们谈下来的,这要是过了半年,他们村里又反悔了,要涨租金,我们不是吃亏了?交了一年,至少这一年里不会涨。”
小昭想想有道理,她打开抽屉,把今天的营业款也拿了出来,一共点出了六千,交给了张晨。
张晨带着钱,直接去了三堡街上,骑到离村委会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转头看看,是房东大哥站在路边。
张晨赶紧一捏车闸,从车上下来。
房东大哥走过来,和他一起往村委会走,房东大哥叮嘱道:“到了那里,他们要问,你就说你是我亲戚。”
张晨说好。
两个人走进了村委会办公室,会计已经把租房合同起草好,还用复写纸一式两份,他拿了一张递给张晨,让他看看,等张晨看完,他问张晨有没有问题,张晨说没有问题。
房东大哥凑过来看看,他说还有,这里加一句,门前的那块地也归我们用。
会计白了他一眼:“房子都租给你了,那地当然是你用。”
“噢噢,说不定的,那我们在用的时候,其他人又跑来,要晒东西怎么办?我说我要,他说他要,还不是闹架了。”房东大哥说,张晨心想,是啊,还真有这个问题。
“你这个毒头在那里,谁敢去和你抢?”村主任骂道。
房东大哥不理他们,坚持说,写上去,这个一定要写上去,还是先弄弄灵清好。
村主任不耐烦地和会计说,好好,你就加一句。
会计从张晨手里,拿过了协议,把复写纸在两张纸中间重新垫好,在最后面加了一句:“租赁期间,门前空地的使用权,也归乙方所有。”
写完,他拿眼瞪着房东大哥问:“可以了吧?”
房东大哥点点头,笑道:“写两个字,你眼乌珠瞪那么大干什么,要吃人?”
会计摇了摇头,不理他,转身问张晨,房租是交半年还是一年?
张晨说一年,他就把金额写好,要填起止日期时,会计问村主任,是从今天开始算还是哪天?
“怎么会从今天开始,那地方脏都脏死了,扫扫干净都要半个月,从下个月十号开始。”房东大哥叫到。
“你是布置新房啊,要半个月?”村主任骂道,“你是不是还要墙上贴瓷砖?你要贴,好好,我们村里欢迎。”
吗归骂,主任还是伸出两根手指,往前划了划,意思是让会计,不要和这个毒头计较,就填下个月十号。
签完字,交完钱,张晨把那份属于他们的协议放进包里,问他们,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那里打扫。
“那里已经归你了,你现在就可以去。”村主任说。
房东大哥伸出了手:“钥匙。”
“钥匙,钥匙。”会计嘴里嘀咕着钥匙两个字,一个个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都没有找到钥匙。
会计用手挠着自己的头,努力地想着,自己把那几把钥匙放哪里去了。
村主任在边上叫道:“要什么钥匙,带个榔头去,把锁都砸掉好了。”
“那买新锁匙的钱,到村里报销?”房东大哥问村主任。
村主任瞪了他一眼,举起手就要打他,房东大哥笑着,拉了一把张晨,逃了出去,逃到门口叫道:“过两天一起吃老酒。”
会计在后面骂:“你这个毒头的酒,老子吃不消吃。”
……
张晨和房东大哥分手,一个人又骑着自行车,去了那个仓库,站在前面的空地上,油然而生一种自豪和得意,这里从此就是我的世界,我的服装事业,应该是从这里才真正开始,他真的很想大喊一声。
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张晨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今天租到了这么一个破房子,又没花多少钱,怎么会这么高兴?
这以后会怎么样,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有这么夸张吗,值得自己兴奋如此?
但没办法,兴奋是掩饰不住,也是控制不住的。
张晨在水泥地上坐了下来,隔着两层裤子,屁股也觉得很烫,头顶又是烈日当空,只一会,浑身的汗就都涌了出来。
张晨不仅没有起来,反而躺了下去,顾不得地上脏,更顾不得水泥地面烫,他感觉自己,就是要让这里的滚热,给自己全身留下一个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