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骑着自行车回到家,一身大汗,也顾不得了,他把东西放下后,就拿着脸盆下楼,到水池那里,把刚买来的花布放进盆里,浸泡一会,这也是他从书上学来的,叫做预缩,很多的面料都会缩水,先浸泡一下,就是让布先缩完水,再裁剪制作出来的服装不至于变形。
张晨把那块布,晾晒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然后自己去洗手间冲了一个凉,回到房间,开始在速写本上画起来。
孕妇的身材变形主要发生在胸部以下,张晨设想,可以像电影里看到的那些朝鲜女性穿着的民族裙一样,把腰线提高到胸下,腰线这里,横着加一道花边,花边下面,打很多的褶裥,让裙子的下半部分变得像百褶裙一样,这样就可以遮盖隆起的腹部。
上半部分是合身的,为了穿脱方便,也为了更加凉快,张晨在前面开了一个倒的Ω口,张晨设想,在最上面加一副盘扣,这样倒Ω口就不会敞开了。
在速写本上把图稿画好,张晨接着从柜子里取出小昭的孕妇裙和衬衣,把相关的尺寸都软尺量了并记录下来,然后看着图,用铅笔在一张牛皮纸上,把这一件孕妇裙需要的大大小小的裁片都罗列出来,标上相关的尺寸,复核一遍无误。
张晨把牛皮纸在桌上摊开,又打开裁剪书,站在那里,闭着眼睛,把脑子里记得的东西先过^_^,检查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这才深吸口气,准备开始画板。
张晨自己也笑了起来,他想,自己以前就是画一幅几米乘几米的布景时,也没有这么战战兢兢,都是拿笔就画,哪里会这样反复核对,生怕错了,你是要做到胸有成竹吗?
这纸样板打坏了又没关系,大不了重打一次就是,不过是浪费了几张牛皮纸。
想是这么想,笑是这么笑,但真的要做起来,还是继续紧张,张晨心想,这大概是自己太想一次成功了吧。
张晨化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很简单的一套孕妇裙的样板画出来,他用剪刀把一片片纸样剪下来,这才发觉,自己还缺少一个女人台,不然就可以用大头针把纸样插到人台上,检查一下效果了。
张晨把全套的纸样检查一遍,还是觉得不放心,想了想,他拿起纸样走了出去,他准备不耻下问,去请教小赵,让他帮助看看,自己的纸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到了外面走廊,他用手探探晾晒在栏杆上的花布,已经干了,他决定回来再收。
张晨走到三堡街上,到了小赵他们的裁缝店,裁缝店生意清淡,彩娣趴在缝纫机台板上睡觉,小赵坐在裁剪台前面,翻着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杂志。
这种杂志,不是写什么什么黄金大盗案,就是什么号称震惊全国的情杀案,要么就是什么人的暴富发财史。
小赵看到张晨进来,就把杂志扔到了一边,看样子这杂志他已经看了无数遍,实在无聊,才会再拿过来翻翻。
张晨和小赵说明了来意,小赵拍了拍裁剪台,和张晨说,来来,放在这里。
张晨把纸样放在裁剪台上,又把速写本打开,把自己画的那张图给小赵看。
小赵问:“这个是你画的?”
张晨说是。
“怎么比书上画的还好?”
张晨嘿嘿地笑着。
彩娣也醒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就走过来,她看看那张图,也觉得画得很好。
“这样的孕妇装还没看到过,更像时装,你给小昭设计的?”彩娣问。
张晨说是,我们不是卖服装的吗,见得多了,我自己就想画画试试。
“你这是想当设计师吧?”彩娣问。
“就这个样子,可以当设计师了?”张晨反问。
“那当然,你比我们以前厂里的那些设计师画的好,他天天和设计师打交道,你问他。”彩娣指了指小赵,和张晨说。
“对,他们不如你。”小赵说,“很多时候他们画的那个鬼图,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怀疑都是抄来的。”
小赵看着图,把纸样一块块拼起来,用尺把所有的尺寸都量了一遍后,抬头问张晨:“你是第一次打样?”
张晨说对。
“真厉害,都打对了。”
张晨吁了口气,赶紧说:“谢谢谢谢,我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所有要请你看看。”
“不客气,我们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对了,这纸样放到布料上去的时候,缝位要留多少?”张晨问,“一厘米?”
“你自己做?”
张晨点点头。
“自己做的话,先留两厘米,拷边的时候还会切掉一点,手控制不好的话。”
张晨说好。
“小昭的衣服,你拿过来我给她车好了。”彩娣插嘴道,“我不收你钱。”
张晨说谢谢,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就是想自己试试。
小赵白了彩娣一眼,和她说:“你懂什么?人家这是爱的礼物!”
这么酸的词都出来了,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妈的,是这种花花绿绿的杂志看太多了吧?
张晨笑着问彩娣:“他有没有给你什么爱的礼物?”
“他?”彩娣撇了撇嘴说,“有,我原来在厂里,都已经当组长了,结果被他拐骗到这破地方,差点饭都没得吃,这是不是爱的礼物?”
彩娣冲着小赵问,小赵被她问得面红耳赤,张晨哈哈大笑。
张晨接着问彩娣,你知不知道盘扣怎么做?
“你要做什么颜色的?”
张晨看到裁剪台上,有一袋了零头布,里面有一块翠绿色的棉布,就说,要这个颜色。
彩娣把那块零头布拿出来,和张晨说,你先要看好布的纹路,像这样斜着剪下来。
彩娣说着的时候,就从那零头布上,剪下了一段一尺多长,一寸左右宽的布条,对折,放到缝纫机的压脚下,哒地一下,车过了一条线,拿起来,和张晨说:
“你要想扣子饱满一点硬一点,这个缝边就不要修,让它包进去,要是想它瘪一点,软一点,就把这缝边修掉。”
张晨看着,不停地点头。
彩娣打开缝纫机边上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根自行车辐条,辐条的头上磨细了,弯了个很小的弯钩,她把辐条从车好的布条中穿过去,穿出头,弯钩钩住布边,往后往里拉,把整个布条翻了一个面,就变成了一根毛衣针粗细的圆布条。
她用剪刀剪下一段,和张晨说,这个留着做扣袢。
接着将另外一段对折,搭在左手的食指上,用右手捏起右边的线段翻扭一下,成一个线圈,放在左手拇指下按住,再拿起左边的线穿过上方压住的线圈,然后将盘好的线从左手上褪下。
最后用右手拿起一端的线头,向中间的位置插入,接着左手拉住另外一头,右手拉住前面穿过去的另一端,双手往外一拉,一个扣珠就做好了。
前后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张晨都还没有看清,彩娣就已经做完了,不愧是服装厂组长出生,组长的厉害,张晨在那家服装厂是见识过的。
彩娣问张晨还要几个,张晨说一个就够了,彩娣就让张晨自己来,她在边上指点,从剪布条开始,到上缝纫机踩那一道线,再怎么翻出一条布绳,最后做出扣袢和扣珠,张晨都学会了,心里喜滋滋的,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娘们干的活,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张晨拿起纸样和盘扣,谢了小赵和彩娣,张晨和小赵说,以后我会经常来,跟你学裁缝,小赵说好啊,那我跟你学画画。
彩娣和张晨说,裁缝有什么好学的,学会了你看,还不是快连饭都没得吃了,还是画画好。
张晨说,画画有什么好的,你们看,我结果还不是来卖衣服。
小赵和彩娣都笑了起来。
张晨出去,走了段路又回头看看,他觉得自己今天虽然才第二次来这裁缝店,怎么感觉就像和他们是老熟人一样。
张晨回到了家,把花布收进去,因为不是全棉的,花布没有起皱,不然就要先想办法把花布熨平了。
他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走,把布摊在桌子上,把纸样压在布上,沿着纸样的边沿外两厘米,用粉饼在布上画着。
他这次剪出来的纸样是净样,没有放缝位,小赵提醒他,下次可以先画出净样,再用放码尺把缝位放出来后再剪,那样的纸样标准一点,张晨记住了。
这台胜家缝纫机是多功能的,可以拷边,张晨裁好衣片后,就开始一片片地拷边,拷完,抬头看看远处的菜地,已经有菜农担着粪桶,来菜地里浇菜了,张晨心里一惊,看看手表,已经是六点十分。
糟糕糟糕糟糕,市场六点都已经关门了,自己说好五点半去接小昭的,怎么这活一干起来,就把时间给忘了。
张晨赶紧起身下楼,骑在自行车上拼命蹬,快到市场的时候,老远就看到,市场已经关门,小昭站在大门边的屋檐下,朝这个方向张望。
张晨骑到跟前跳下车,已经是满头满身都是汗,小昭埋怨道:“骑这么快干嘛,现在路上车子这么多,多不安全。”
张晨说:“不是怕你等急了嘛。”
“哼,是不是干着干着,就把我给忘记了?”
张晨嘿嘿地笑着。
小昭也笑,她问:“这么入迷,是不是已经入门了?”
“嗯嗯。”张晨赶紧点头,他说,我下午都去拜了两个师父了。
“拜师父,你拜什么师父?”小昭好奇地问。
张晨就把自己去小赵和彩娣他们裁缝店的事情,和小昭说了,小昭这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