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心意一转,意念沉入了训天道章之中。
要处理此间之事,其实并不困难,因为拟化训天道章的各道印是攀附在大道之上的,就算他不再继续运化,与之脱离了,训天道章也不会因此消亡,依旧还会是存在下去的,但少缺了镇定之识,可能时存时不存。
还有可能在他破境之时,都会对训天道章产生一定的影响。现在他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使其能够单独存续。
不过作为立造之人,双方之间的联系永远是无法断开的,因为他就是那个起始,训天道章就是自六印之上的延伸。故而他拥有最终裁定道章的权柄,这一点都无法改变,且从道章立造的那一刻便就注定了。
实际上训天道章承载上层修士的气意越多,就越是不会轻易被撼动,只是整个天夏的玄修,便是把浑章修士都是算在内,能和他相提并论之人也着实不多,所以他的影响无疑更大。
尽管这些人合力起来或许可能强过他,可这些气意终究来源各异,并无法联合起来。
所以他的思路也是在这里,此刻只需要再立造一个章印,用于成为诸方气意汇聚连接之所在,使之压在训天道章之中,这样就不至于在他离开之后生出动荡了。
转念到此,他意念一转,道章之中便即生出一枚章印,此为汇聚众意之枢,故不设名。而有此一印,便已是解了此中之缺陷。
只是训天道章之中,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另一桩事需他在闭关之前解决。
因为诸多修道人气意在此交汇,不免也有许多思绪冗杂,这些情绪和无意义的气意留存在里,平白增添了许多妨碍。
大道自是可以无限承载的,但是气意交流之间却是会有所障碍的,比如互相看探名印之际,这些自是会随之一同侵入,这就难免会使得诸弟子观读章印之时,一齐代入了许多不必要的杂染。
训天道章本来是用于交流修持的,若是多了这些无意义的气意情志,反而会使得某些功行浅薄的弟子心浮气躁,不利用修持。
而在以往,这些都是靠白果清理的,若是他成就,白果因为本来就是他自身的一部分,应当也一样会跟随他从世间消失。那么就需要另以方法维系。
这里正好有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两步棋可以并做一步走。
因为无数修士意念沉淀在此,虽也是有着无数散乱思绪存在,可是几乎所有入此修道人都是心存道念的,这彼此共通之信念在里传递交融,自然而然就化合出来一种意识,并且借此又慢慢纯化此身。
这并不是训天道章自生之物,而是攀附众道意识而成,若是置之不理,长久下去,倒是有一定可能成就类似真灵之物。
有他和白果在的时候无妨,若见征召,随时可以可拂去。而若是无人理会,那迟早有一日会是凝聚出来。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他提前点醒,用此为己所用。有他意识存入其中,其之根底便依附其上,便是未来壮大,也永无反乱可能。
有此决定之后,他眉心之中一道神光射出,落入道章之内,并以此为基,主动勾动并汇聚起了那一缕意识,只是须臾之间,训天道章之中便就多出了一个新生真灵。
这个意识似是十分之活泼,在诞生出来,并且像婴孩一般好奇张顾四方,这里瞧瞧,那里转转,最后向张御的意识小心又亲近的靠了上来。
张御言道:“今后你便在寄托在我方才所立章印之中,祛除杂染,汇融道意,若是奉行不悖,我来日再与你定名。”
那适才之章印,正好作为此意寄托之用。而且也正好将此意置于诸玄尊的看顾之下,不至于被他人杂意偏离正道。
那个意识闻他所言,便是传来一个活泼回应。
张御虽然觉得这个意识过于活泼,不够沉稳,不过没什么,因为其此是初生,天性使然,待是时间够长,自然而然会沉静下来,且无论性情如何,且不放弃其运使权柄。
实际上他便不如此做,只要对这意识稍加训教,便令能自主行事了,还因为此宝乃为道而生,只要诸修还在问道,大致就不会生出逆乱,甚至还可以相助他人修道。
但他向来认为当以人用道,而非以道驭人,所以必须令居于人之下,而不是位于人上,故此才加设了限碍。
而他这里一拨动,训天道章之中立时生出了诸多变化来。
修为浅弱的弟子感受可谓最为直接,以往他们要寻什么人,寻什么道印,若是自己见过的,那还算简单,可若是没有见过,也不曾接触过的,那便要自己使意去寻,并一个个鉴别。
虽然修道人念头思绪转的极快,可这也颇是耗费自身之耐心,有时候不得结果,那便平白少了许多本可以用于修道问道的时间。
可是现在,他们发现自己只要沟通到一个活泼意识,自是能够寻到自己欲寻之印,不觉大为欢喜。而未用多久,几乎各洲宿的玄修也都是发现了这一点。有一些玄修玄尊得悉之后,也是试着向张御来问询情由。
张御逐一回复之后,又向陈首执那便传意一句,意识便就从此中退了出来,他原先约定的讲道之日共计一月,现在过去半数,再等半月,他就会撤去诸多分身,正式进窥上境了。
而在此时,一驾从飞入了瑞光城的某座泊台之上,舱门一开,安小郎从上了下来,前来迎接的瑶璃上来万福一礼,道:“安师兄有礼。”
安小郎拱手还礼,道:“瑶璃师妹,有礼了。老师可还在吧?”
瑶璃道:“老师要讲道一月,师兄并未错过。”
安小郎道:“那就好,那就好啊。”他兴冲冲道:“走走,我这就去拜见老师。”
瑶璃道一声好,便是祭出了一驾舟形法器,载了安小郎往泰阳学宫而去,半途之中,她看了看安小郎,道:“师兄这回不带一些造物为赠礼么?”
安小郎嘿了一声,道:“师妹就别取笑了为兄了。我那些东西,哪里能入老师之法眼?师妹用不着看为兄献丑吧?”
瑶璃道:“可是师兄赠送的,不管何物,总是一片心意。”
安小郎失笑道:“师妹莫非以为为兄什么都没带吧?”
瑶璃这时又看了他几眼,安小郎摸了摸脸,诧异道:“怎么了?”见瑶璃不说话,他咳了一声,“师妹你若见得什么不对,要与为兄说啊。”
瑶璃斟酌了语句,问道:“师兄是不是近来太过劳碌了?”
安小郎道:“嘿,似我这等钻研造物之人,哪一天不劳碌?”他略带得意道:“师妹放心。我每日都是锻炼呼吸法,身上披着神袍,还有服食补元丹丸,却是没这么容易早衰。”
瑶璃认真道:“可是师兄不补根本,消耗的乃是本元,不用到得七八十岁时,定然齿松发落,肌松骨疏。”
安小郎神色一僵,勉强笑道:“师妹这是说笑吧?”
瑶璃嗯了一声。
安小郎挠了挠头,你嗯一声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啊,心中想着,稍候见了老师,不若向老师求一些上好丹丸。
不多时,舟形法器到了泰阳学宫,在外停下,两人步行入内,到了宅邸之前,李青禾将两人迎入进去,并在顶台之上拜见了张御,并各自说了些问候之语,待落座入后,师生三人难得在此长谈了一番。
过了许久,安小郎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师,来路之上,瑶璃师妹说我本元亏耗,不知学生能否弥补?”
张御道:“你非是修道人,自有寿数所限,亏耗乃是天道运转之功,是免不了的,”
安小郎不由哎了一声。
张御道:“以你天资,当初本可入道,你如今可是后悔行造物一途么?”
安小郎摇了摇头,认真道:“学生对自己的选择从不后悔,之所以出声叹息,乃是因为学生觉得无法长久探研此道,有些惋惜。”
说话之间,他又振奋起来,道:“当初老师能开一条道途,身为学生,自也不能堕了老师之名,造物一道之上,也不是没有延寿之物,学生若得上层甲胄,千年万年不敢说,数百载当是有望,而得有数百载,怕又是一番天地了。”
说话之间,他双目也是熠熠有光。
张御颔首道:“造物之道亦是大道之一,你若有此志气,那照此走下去便是了。”
安小郎对着张御一礼,郑重道:“学生定不会半途而废,非为他人,而为不负学生一生之追逐。”
张御这时看向瑶璃,又言道:“瑶璃你之天资,也是众人难及,你无论做事修道,向来认真细致,我便不关照你什么了。”他取出一枚玉符,递给了瑶璃,“此符你且待着,关键之时或是有用。”
瑶璃起身接了过来,躬身一礼,道:“瑶璃谢老师之赐。”
安小郎与瑶璃二人拜过张御,因知这位老师此回之后,可能长久不履内层,故是剩下时日中都是侍奉左右。
倏忽间,又是十多日过去。
张御这一日讲道结束,便是回到了居处之中,并坐定下来,待得明日,便可结束此行,了结承负,散去诸身,试着攀渡上境了。
只是这回,他方才入定,却忽有所感,此刻一睁眼,却见一个与自己一般模样之人正对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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