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寥寥几笔动全城（一）
黄昏，秦淮酒家，阁楼。
“日寇滥杀无辜，吾辈国人，忍无可忍，今杀汉奸、宰走狗，以儆效尤。如若滥杀，吾等必当取满城汉奸走狗之性命，以祭亡灵。行动队、锄奸队……紫霞大盗？”杨闯执笔写信，李爽在一旁小声念叨，感到莫名其妙。
“写这几封信干啥？”李爽诧异：“你就不怕小鬼子大开杀戒？”
“小鬼子已经大开杀戒了。”杨闯恨恨道：“南京，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有不少中国人死在小鬼子的枪下。汪伪政府的成立，急需在民众面前树立形象。日本人为扶持这个傀儡政府，扶持自己在中国利益的代言人，不得不有所收敛。再如过去那样，肆无顾忌的杀害中国人，也已经不可能了。”
“但你这封信……”李爽怀疑的看着杨闯：“不是逼着小鬼子杀人吗？”
“南京，鬼子汉奸走狗数不胜数。”杨闯搁下毛笔，拿起信纸瞅了瞅：“就凭行动队和军统这点人，想要解全城百姓之困，迫使小鬼子收敛，咱们只能另辟蹊径，借汉奸之手，阻止小鬼子滥杀无辜……小鬼子想杀，姓汪的汉奸走狗可不想日本人这样杀下去，他们还做着‘曲线救国’的美梦呢……人杀光了，怎么‘曲线救国’，不成了空炮吗？”
“借汉奸之手……”李爽还是表示怀疑。
“对，借汉奸之手！”杨闯一脸自信：“自南京汪伪政府成立之后，为了保全性命，也为了保全个人的利益，全南京城的汉奸走狗多得数不过来……这帮人怕什么？怕死！怕失去性命和利益。汉奸本就该杀！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杀上门去！”
“你的意思是……”李爽沉吟道：“这几封恐吓汉奸走狗的信，能让小鬼子收手，不再滥杀无辜？”
“那倒不至于，但肯定能起一定的作用……你别看就这一封信，作用可大得很。”杨闯目光灼灼：“它会让全南京城的汉奸走狗惶恐不安，整日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香……为保全性命，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借助汪伪政府高层的力量，给小鬼子施加压力，迫使本田松收手……”
“这能行吗？”李爽表示怀疑。小鬼子滥杀成性，纯属禽兽，仅凭一封信就能迫使其收手，简直天方夜谭，让人不敢相信。
“能行吗？”杨闯自信一笑：“这封信要看怎么用？如果落在日本人手里，死的人会更多。如果落在汉奸走狗手上，那就不一定了……他们会拿着这封信，向汪伪政府诉求，诉求保护，诉求某些大人物出面，阻止小鬼子在南京的屠杀！”
“你敢保证这些信不会落入小鬼子手里吗？”李爽又问。
“不能保证。”杨闯笑笑说：“汉奸走狗们也知道，这些落入小鬼子手里，杀戮会更疯狂。这样做，只会更加激怒锄奸队和全城的反日分子，还有抗日武装，他们的性命，会更加不保。所以，他们为主动避开日本人，选择向汪伪政府诉求，诉求得到保护，或者阻止日本人继续滥杀下去！”
“哦……”李爽将信将疑，指着桌上两封相同的信问道：“落款写行动队、锄奸队还能理解，这‘紫霞大盗’……”
“紫，紫金山。霞，栖霞山。紫霞，意寓南京城。”杨闯淡淡一笑：“早些年，南京流传着紫霞盗劫富济贫的故事。一名别号“紫霞大盗”的侠客，专门偷盗那些有钱人，把盗来的财物，分发给穷困的老百姓……我要告诉那些汉奸走狗，全南京城的老百姓，已经忍无可忍，必将奋进还击！我要通过这封信，告诉小鬼子和汉奸走狗，除了共产党新四军，除了军统，除了锄奸队，还有忍无可忍的中国人，加入了铲除汉奸走狗的行动！有血性的中国人，人人都是杀鬼子汉奸的英雄，人人都是‘紫霞大盗’！”
“这些信……”杨闯接着说：“一封给钱德良，一封给王立仁……还有一些，想办法送给汪伪政府汉奸手里。”写这些信的时候，杨闯心里早有计较。
“你是想通过他们之手，把这封递到某些人手中？”李爽渐渐明白。
“钱德良特别怕死，自任局长以来，处处遭到排挤，随便去个汉奸走狗，都比他更得日本人信任。”杨闯很是自信，冷然一笑：“这封信到了他的手里，他不会送给日本人，只会送给南京政府的某些要员，还会替我们说话，诉求得到保护，请求某些人出面，阻止日本人在南京继续屠杀……至于栖霞商会会长王立仁，只能做一回替死鬼……”
“为什么不落‘新四军特别行动队’？”李爽再问。
“很简单，无论是日本人，还是汪伪政府，对新四军可谓恨之如骨……”杨闯微微摇头：“这个时候，把一封落款为新四军特别行动队的恐吓信，送到某些人手里……可能会适得其反！他们……会拿着这封信，向日本人邀功请赏。小鬼子，会采用更加血腥的手段，屠杀老百姓，逼迫咱们跳出来。”
“……”李爽点头表示赞同。
“小爽，你把信件，给南京的记者朋友送一封。”杨闯目光如炬：“我要让全南京城的汉奸走狗都知道这封信……”
“……你这脑子，你这是借敌人之手退敌啊。”李爽脸上愁云尽散：“好，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这几天，眼瞅着小鬼子满大街的抓人杀人，手里拿着枪却不能行动，李爽心急如焚。如果不考虑大局，她早就举着双枪杀向小鬼子了。
“把人都叫来吧……事不宜迟，就今晚吧！”
夜色降临，灯火点亮，南京城依旧喧闹不已。
小鬼子、侦缉队、伪军端着枪，满大街的搜捕、抓人，喊声、哭声、咒骂声，一直就没有停过。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枪响，不少逃跑和反抗的市民，倒在了小鬼子的枪口之下。殷红的鲜血浸透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刺鼻的血腥味，随秋风飘动，弥漫整个南京城。
杭州大道很是寂静。宪兵司令部的大楼里，灯火通明，门前的八名岗哨，严阵以待，黑洞洞的机枪口，虎视眈眈的对准大街，就如一只饿狼，准备随时吞噬满城的百姓。
本田松双手背负，满脸轻松惬意的盯着沙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报告！”副官草上大步走进指挥部。
“嗯……说！”本田松微微侧目，转首依旧盯着沙盘。
“司令官阁下，今天的搜捕……除了抓获少数可疑分子，新四军特别行动队和军统暗杀队，依旧不见踪影……”草上小心报告。
“哦……”本田松盯着沙盘：“南京，紫金山、栖霞山横亘几十里，想要抓住新四军行动队和军统暗杀队，真如大海捞针……我们的，兵力不足……”
“司令官阁下，那……抓捕的可疑分子……”草上请示。
“杀了吧……”本田松不耐回答，就如杀死几只鬼子般轻松：“帝国的监狱已经人满为患，且前线物资紧张，留下也是糟蹋粮食……”
“嘿！”草上。
“还有……”本田松。
远远的，夜色里，四辆自行车摇摇晃晃的驶出巷口，驶向宪兵司令部。
大龙、大虎、武扬、小九身着侦缉队的服装，腰挎短枪，一路有说有笑，慢慢驶过宪兵司令部门前。衣摆晃动之间，后腰鼓鼓囊囊的，象是手榴弹。
“站住，什么的干活？”日军少尉立在门前，左手提着指挥刀，右手示意停止。紧接着，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
“太君，太君好，太君辛苦！”大龙一脸媚笑，赶紧刹住自行车：“太君，我们的，侦缉队的干活，搜捕新四军特别行动队、军统暗杀队的干活……”
大虎、武扬、小九单腿支车，一手握着龙头，借着夜色，一手悄悄的摸向腰间。
“证件！”鬼子少尉在前，两名哨兵在后，端着三八大盖慢慢走上前来。
啪！一声清脆的枪声传过来。
“戒备！”鬼子少尉反应特快，身子微蹲，左手握刀，右手按着枪套，眼珠子四处乱瞅。门前的岗哨紧握长短枪，四处搜寻，鬼子机枪迅速掉转枪口，瞄向远方。
“太君……哪里……前面的干活！”大龙一手指着远处，一手悄悄摸向腰间。
“哪里？”鬼子少尉顺着手指方向张望，可惜天太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里！”大龙咬牙回答，上步一捞，左手扼住鬼子少尉的脖子，右手一扬，手中的驳壳枪抵住后腰，只见“噗噗”两声，鬼子少尉来不及反应，挣扎着慢慢滑倒在地。
“打！”大虎一声喊，手中的短枪同时响了。紧接着，武扬、小九手里的枪也一声呼喊，子弹又准又狠扑向小鬼子。
啪啪啪……数声枪响，八名岗哨来不及掉转枪口，一个接一个的倒在门前。
“走！”大龙一脚踹翻自行车，掏出手榴弹，左手一拉，右手一扬，扔在门前，转身跳上大虎的自行车，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里。
“哪里打枪？”本田松一惊，头微微一缩，转身大步走到窗前，隔着玻璃窗向处张望。
“快快的，追！”门前，一队宪兵端着三八大盖，迅速冲出院门，扎入夜色。
与此同时，警察局栖霞分局。
油子身着黑衣，悄无声息的从后墙翻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眼，转瞬消失在巷子深处。
“排长！”瞅见黑影，小炮迎了上去。
“信放好了吧？是钱德良办公室吧？”秀才问。
“放心吧？警察局我熟得很，错不了！”油子一笑：“想当年……算了，不提当年……”
“准备行动？”秀才问。
“行动！”油子看了看秀才、阿志、小武一眼，拔出驳壳枪，转身悄悄向警察局门前摸去。
门前，六名哨兵斜握长枪，警惕的来回晃动。大楼里，几间屋子的灯亮着。
徐世宝面色阴郁，双目微闭，上身斜倚在沙发，一只腿搭在茶几上，右手食指轻轻揉捻着太阳穴。折腾了一天，除了抓捕几个可疑分子，新四军特别行动队、军统锄奸队，依旧毫无踪影，让他很是不安。
徐世宝知道，一天不抓到行动队和锄奸队，他就一天也睡不好、吃不香，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危险，命是自己的，还是共党或者军统的，说不准。
啪啪啪……油子领着秀才、小炮和阿志，立在墙角，举起短枪，略微瞄准，果断开枪。六名警察应声倒地，没了动静。
听见枪声，徐世宝身子一挺，迅速窜了起来，两步扑到窗前，探头四下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