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鸟鸣林间山更幽
响鼓岭，因山如响鼓而得名，距离云州城30余里，距离清水镇十余里。
其岭树木丰茂，灌木杂草丛生，一条大道贯通南北，地势西高东低，西丘陵，东为稻田，是云州日军前往清水镇的必经之路。
清晨的响鼓岭，淡淡的薄雾之中，一支约莫60余人，身着灰布单衣，头扎草环的队伍，成两列一字排开，静静的趴在灌木丛中，两眼死死的盯着百十米外空旷的大道。
晶莹剔透的露珠挂在草叶上，清新湿润的空气沁人心脾，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梢上蹦来蹦去，唱着无忧无虑的歌谣，蚂蚁在战士们满是汗渍的脸上游弋……响鼓岭，静寂极了。
“大龙，你说杨哥咋想的？”林志国趴在北头的一棵大树下，小声询问。
“怎么了？”大龙没有抬头，两眼死死的盯着大道。
“打鬼子，怎么能每人只准带三发子弹？还规定根据节余多少和杀小鬼子多少来评判考核成绩？”林志国一直没有想明白，身经百战的杨闯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硬性规定。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想检验大伙儿的射击水平吧？”大龙猜测。杨闯这样的决定，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也感到很是不解。
“检验也不能这样检验吧……这可是小鬼子，不是伪军，听见枪响就跑了。”林志国盯着前方：“特训队万一被小鬼子缠上了，没子弹也没手榴弹，怎么打？”
据情报，鬼子一个小队，50多人，特训队也就60来人，在人数上占不了优势，枪枝弹药上，更不占优势。
“怎么打？拼刺刀呗！”大龙不以为然。
“我是说……万一特训队造成伤亡，杨哥能讨好吗？”林志国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特训队是支队上下重点关注的目标，就连新四军军部都在关注，今天的观摩考核，还派了首长专程参加。作为特训队队长，杨闯的一举一动，受人关注。不经请示带领特训队外出做战，还只准每人带三发子弹，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靠谱。
“……”大龙皱皱眉头，继而十分肯定的回答：“没事，你、我、大虎、马仔和刀子不是每人都带了10发子弹吗？还有四枚手榴弹……够用了。”
“我是说万一！”林志国还是不放心。
“没有万一！”大龙话音虽小，但不容置疑：“连长说咋干就咋干，哪来那么多万一……再说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真要不死人，几百万国军还用逃吗？排着队冲上去，就跟踩蚂蚁一样，也能踩死小鬼子！”
“你……唉……”林志国摇头。一直以来，林志国都很佩服杨闯，唯独今天，在响鼓岭，他第一次感到忐忑不安。
同样的想法在趴在南头的大虎和马仔心中也有。
“马仔，都说你是杨队长肚子里的蛔虫……你说说，这次伏击，为啥每人只准带3发子弹？”大虎声音瓮瓮的。
“为啥？就一个小队50多小鬼子，每人都三发子弹还不够用吗？”马仔扭头看了大虎一眼：“照我说啊，这还是连长心软，照他心里的想法，每人一发就可以了！”
“也是！60人对50多人，一人一发还有富裕。”大虎大大咧咧。
“你以为，两个月的射击、刺杀和格斗训练都是瞎搞吗？60来人搞不过50多人的小鬼子，还成立特训队干什么？”马仔无条件信任杨闯。
“也是，60人对50多个小鬼子，要干不过，干脆解散算球了……老子他娘的，一人都能干好几个……”大虎只会简单的算算帐，至于其它的，没仔细想过。
“谁能跟你比？傻大个……”马仔取笑。
“你……找打是不是？”大虎怒目而视。
“别出声，应该快了……”马仔笑笑，回头看了看清水镇方向。
“放心，瞎操心啥？”大虎难道精明一回：“清水镇方向有咱李队长带领的游击队埋伏，小鬼子的增援过不来！”
大虎最佩服的是谁，李爽啊！谁不相信李爽，他都绝对无条件的信任。几年了，跟着李爽马尾后拼杀，有吃过亏吗？不相信李队长，信谁？
身后百多米，杨闯和李爽盘坐在大石上，杂草掩映，一支德国98K毛瑟狙击步枪，安静地躺在身旁。从这里，可以纵观整个响鼓岭下的大道。
“你咋想的，真放心一人三发弹，就能消灭一个小队的鬼子？”李爽笑着问。
“60人打50多人，一人三发弹还少吗？”杨闯望着山下的大道：“要我说，一人一发都嫌多！多了不是浪费嘛！”
“都要能跟你比，那还了得，都成神枪手了！打小鬼子不跟打兔子似的？”李爽还是有些担心：“小鬼子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万一……”
“没万一！”杨闯皱皱眉：“如果60人每人三发子弹，都干不过50多人的小鬼子，那就不叫特训队，应该叫窝囊队，干脆解散算了！”
“我是担心……你呀！爱冲动的毛病咋就改不了呢？”李爽苦笑:“再说了，你怎么也应该报告一声吧？”
“我相信两个月的训练，我可是把能教的都教了……报告了，特训队还能拉出来吗……不说这些。”杨闯转过头：“倒是你，最近还好吧？一个人在外打鬼子，小心一些，我……还真有些不放心……不过，特训马上结束了，很快就能与你一起打小鬼子啰……”
“我不好好的坐在这儿，坐在你身边吗？有啥好担心的？我是谁？我可是‘双枪马尾’！”李爽俏皮的笑了笑。
“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双枪马尾’，打鬼子左右开弓，百发百中……我是说，你一人领着队伍在外打鬼子，要小心一点……”杨闯盯着李爽，认真的说：“这几个月，没我在身边陪你，可得当心点！”
“知道啦！你呀，就放心吧。”李爽说：“没少根毫毛，没掉块肉，没多块疤，没留道痕，我还是我，还是……”李爽就是爽直，说话办事风风火火，毫不避讳。
“还是我心中的大美女，小表妹！”杨闯也不害臊，顺嘴接了过去。
“去！没正形！”李爽差红了脸。
“哟，大名鼎鼎的‘双枪马尾’也会脸红吗？我咋不知道呢？”杨闯调笑。
“去！正经点儿。”李爽红着脸，深情地看着杨闯：“倒是你，两个月的训练，累吧？最近都瘦了不少！”
“瘦了？”杨闯摇摇头：“不，是更结实了！行动更利索了！”
“根据地伙食不好，不瘦才怪呢！”李爽。
“也是，根据地的伙食的确不太好……不过，习惯就好，你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杨闯望着山下：“再说了，打鬼子也不讲吃穿……要讲吃穿，我当初就不会当逃兵，留在新五军得了。”
“在支队混了几个月，觉悟提高了不少啊？”李爽俏皮的说。
“那是。”杨闯摇头晃脑：“也不看看我是谁？”
“你是谁？”李爽。
“‘神枪杨闯’啊！”杨闯得意：“还有……”故意卖了个关子。
“还有什么？”李爽追问。
“还有……”杨闯吞吞吐吐。
“还有什么？”
“……”
“说！”李爽出其不意，拧了杨闯胳膊一把。
“唉哟……我说，我说……”杨闯咧着大嘴，吸了一口冷气：“我说还不成吗？”
“那你倒是说啊？”李爽伸出手，准备出击。
“别别……”杨闯举着双手：“我是说，还有……还有我老婆是‘双枪马尾’！那可是大名鼎鼎，令小鬼子闻风丧胆的女将，打鬼子……”看见李爽直直的瞪着自己，杨闯突然间卡了壳，说不下去了。
“说呀，往下说！”李爽脸更红了，没等杨闯反应，突然出手，拧住杨闯的耳朵：“说，谁是你老婆？谁承认做你老婆了？”
“唉哟……疼！”杨闯咧着大嘴：“谁是我老婆？你呀……怎么，不愿意了？”
“你……”李爽又羞又愤，松开手别过头：“谁说我是你老婆？想得美！”
“不愿意？还是想反悔？”杨闯诧异的追问，紧接着小声嘟囔：“也是，谁娶了你，可是没好日子……”
“你说什么？”李爽一听，腾的站起身，伸出双手准备出击：“你再说一遍！”
“别别别……”杨闯赶紧举了白旗：“我是说……谁娶了你，天天都是好日子！”
“你……”李爽双手叉腰。
此刻，杨闯心中的忧虑，随着清晨林间小鸟的歌唱，随着一番嘻闹，烟消云散。
从昨夜到现在，杨闯一直心存顾虑。今天支队团以上领导都将出席特训队训练考核观摩大会，听说还有军部的首长。自己不打招呼的就把特训队悄悄拉出根据地，拉到与云州城近在咫尺的响鼓岭，准备打小鬼子的伏击。小鬼子训练有素，别看只有50多人的小队，但装备精良，战斗力极为强悍。特训队装备差，缺乏实战的经验……打好了，皆大欢喜，如果打不好，给特训队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的经历，对于杨闯来说，是刻骨铭心的。
淞沪抗战，奉命防守上海闸北纪家桥的特务营，在打退了小鬼子数次进攻后，为了打乱日军的进攻节奏，杨闯不经上峰许可，私自带着大龙等兄弟，潜出阵地数百米，先后击毙了日军尉官6人，少佐以上军官3人，其中中佐1人，有效的遏制了日军的进攻。担负掩护的大龙等众兄弟，牺牲了4人。返回阵地后，不但没有受到上峰的嘉奖，反而被军统少校执法队队长以不遵号令为由，欲先斩后奏，杀鸡儆猴。后亏大龙等众弟兄拼命护卫，并报请师部，在上峰的直接干预下，杨闯才逃过一劫。不然，哪来后来的“神枪”杨闯一说。
历史，竟是如此的相似。这一次，为检验特训队两个月的训练成果，杨闯未经请示，擅自把队伍拉到了响鼓岭，拉上了战场。其行为，与几年前的淞沪抗战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