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玷污了狗的忠诚
云州城宪兵队。新上任的宪兵司令官谷野川中佐站在办公室，背负双手，微微仰头，凝视着墙上的云州城区布防图。
谷野川，日本北海道打渔出身，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偏瘦，中佐军衔，日本陆军军官学校毕业，一双老鼠眼笑起来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谷野川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如果不是战争，他一辈子就是一个整日在北海道与鱼虾蟹打交道的渔夫。用他的话说，是战争给了他为帝国为天皇效力的机会，从穿上军装的那天起，就梦想着在中国的战场上斩获战功赢得荣誉，从而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
河间良的死，给野心勃勃的谷野川敲响了警钟。谷野川明白，云州城，毗邻南京城，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正因为如此，云州，要么是他崛起的宝地，要么是埋葬他的坟墓。
凝视着眼前的云州城区布防图，谷野川最想知道的是，那帮可恶的中国人到底藏匿在哪里？那帮反日分子，就像所有日本人比喻的一样，就像一只耗子，成天东躲西藏，一有机会就会钻出来搞破坏。
其实，打渔出身的谷野川更喜欢另一个比喻，把日本人比着鱼饵，把反日力量比着深海里的鱼，狡猾而难觅踪迹。这帮可恶的反日分子，平时总爱呆在深海里，哪里发现食物，就会出现在哪里，稍有响动，就会窜进深海躲藏起来，顷刻间便无影无踪，这让谷野川感到有些棘手。
“报告！”新上任的宪兵队长安倍三郎笔挺的立在门外。
“进来！”谷野川慢慢转过身来。
“队长阁下，安倍三郎前来报到！”安倍三郎啪地一声站在谷野川的面前。安倍三郎，上尉军衔，二十五六岁，凌厉的眼神中隐藏着丝丝阴冷，微胖的身材，笔挺的腰板让人看得很精神。安倍家族，日本国内最典型的战争支持者。而安倍三郎，因安倍大郎是谷野川的同窗兼好友，在谷野川调任云州城宪兵司令官后，找理由把安倍三朗调到了云州。
“嗯……不错！”绕着安倍三郎走了一圈，谷野川微微点头称赞：“安倍君，近来可好？”
“谢谢司令官阁下的关心，属下很好！”安倍三郎语气生硬，面无表情：“但属下还是想回武汉前线，因为……在那里，更能让我找到位置！”作为一名军人，天皇的臣子，只有在最前线，屠杀中国人，才是对天皇最大的忠诚。
“不……不不。”谷野川微笑摇头：“三郎君，你的想法，错了，大大的错了！”
“错了？”安倍三郎愕然。带领帝国士兵屠杀中国人，为天皇陛下尽忠，错了？
“是的，错了！”谷野川微笑：“武汉前线，只有国军。师团自进入中国战场以来，所向披靡，是因为我们没有遇上一支有血性的军队。重庆政府的国军就是一群没有血性的人组成的军队，无论是在东北，华北，还是上海，或者是中国国都南京，帝国军队没有遇到多大阻力，便一路凯歌……武汉、长沙、甚至重庆，早晚都是帝国的囊中之物。”
“正因为这样，属下更应该在武汉前线！”安倍三郎。
“三郎君，你是一个真正的军人。”谷野川走到地图前：“而真正的军人，就应该与真正的对手撕杀，而不是去屠杀一支没有血性的军队……那样做，体现不了你的价值。”
安倍三郎若有所思。
“而这里，云州。”谷野川指着地图：“隐藏着一支能征善战的新四军，他们隶属于国军，但却受共产党的领导。而共产党，是坚定的抵抗分子，是最狡猾的敌人，是帝国最大的心头之患，是一群有血性的中国人。只有剿灭他们，我们占领中国之后，才能高枕无忧，才能放开手脚，或北上，或南下，最后，进攻中亚，与德意志帝国会盟！”
看着眉头紧锁的安倍三郎，谷野川继续说：“这一支队伍，才是我和三郎君真正的对手！剿灭他们，是你我对帝国，对天皇陛下，最大的忠诚！”
“嘿！属下明白！”安倍三郎终于明白，为什么谷野川坚持把自己从武汉前线调回来：“属下一定将他们剿杀干净！让中国人知道，反抗……只有屠杀和死亡！属下也要让天皇陛下知道，安倍家族，是最优秀的臣子，最忠诚的武士！”
“哟西！”谷野川满意的点点头：“三郎君，我期待你在云州为帝国，为天皇建立功勋！”
“嘿！”安倍三郎立正。
“我命令，立即对物资转运站一带进行地毯式搜索，发现可疑人员一律抓捕。若有违抗，通通格杀！”谷野川有种预感，武汉战役已经打响，武器弹药的补给，决定着一场战役的胜败，而物资转运站，将会是他与云州城内抗日武装间的第一场真正的较量。
不愧是北海道打渔的渔夫，哪里有鱼，谷野川心里清楚得很。上任伊始，便把目光盯在了云州城的重中之重——武器弹药转运站。
“嘿！”安倍三郎挎着指挥刀，转身大步走出办公室。
“太君好！太君好！”望着迎面走来的安倍三郎，白荣贵连忙侧身靠墙站立，点头哈腰地问好。不知怎么，眼神凌厉阴冷，身板笔挺的安倍三郎，让白荣贵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害怕。
冷冷地瞥了一眼白荣贵，安倍三郎大步走出办公楼。在他的眼里，白荣贵只是一条狗，不值得他停下脚步。他得把宝贵的时间花在抓捕抗日分子身上。此刻的安倍三郎，正梦想找到和剿灭云州城的抗日武装，为帝国为天皇奉献他的忠诚，为安倍家族带来荣誉，也为美丽的千云代子带来荣耀。
安掊三郎并不知道，他信心满满的云州剿匪，不但没有给安倍家族带来无上的荣耀，自傲的他反而把命留在了小小的云州城。这是后话，这里暂且不提。
“报……报告。”白荣贵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声音有些发虚。
“进来！”谷野川目光阴冷地看着门外，冰冷的声音让白荣贵打了个冷颤。
白荣贵胆战心惊地走进办公室，不敢抬头。他一点也摸不透这位新上任主子的心思，特别是在对待中国人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兔死狐悲，侦缉队长汪小狗的死，令他感到无比的恐惧和绝望。别看自己是警察局长，人前威风八面，其实就是日本人养的一条狗，用得着还好说，用不着说丢弃也就丢弃了，要是哪天不满意，一枪嘣了自己也很正常……走到谷野川面前立正站好，白荣贵的头更低了。
微眯双眼，看着低头哈腰站在面前的白荣贵，谷野川感到一阵厌恶。是的，特别的厌恶。一个连自己民族和国家都可以出卖的人，还有什么值得让人信赖？这样的人，连只狗的都不如，还有“忠诚”可言吗？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说这些人是狗，简直玷污了狗的忠诚。但在中国，在占领区，却只能依靠这些“忠诚的狗”来治理这个国家。而在云州城，也只能依靠眼前这条狗来治理这座城市。至于忠诚与否，只要拴狗的绳子牢牢的牵在帝国的手里，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白桑，我们的，朋友！你的，不必紧张。”谷野川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眼睛眯得更紧了，仅仅剩下一条细细的缝：“你对帝国的忠心，对天皇陛下的忠诚，我的知道！”
“谢谢太君！谢谢司令官阁下！”白荣贵的腰更低了。他知道，别听谷野川嘴上说得好，什么忠心不忠心的，日本人压根儿就不会真正的相信自己，哪怕自己不甘心，但也决不能在日本人面前表露出一丁点儿的怨气，讲一句怨言。做狗，得有狗的觉悟，日本人什么时候高兴了，给块骨头，自己得接着，还必须快乐地接着，不管有肉没肉。不然，要是哪天日本人一不高兴，汪小狗的下场就是自己的未来。
“抬起头来！”谷野川的表情变化无常：“白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但是，今天，你的要记住，牢牢地记住：狗，就要有狗的忠诚，千万不要玷污了狗的忠诚！皇军……是不会养一只只会摇尾巴而不会咬人的狗。你的，明白？”
“明白、明白。”望着谷野川阴冷的面孔、微眯的双眼，白荣贵感到后背一阵发凉，额头上的汗水冒了出来。狗，自己不从来都是吗？只不过，过去河间良从不当面说出来。忠诚？自己一直都有，你相信吗？
“很好！”谷野川双眼微眯：“你的，警察局侦缉队的全体的出动，对全城民居、旅社、茶楼、饭馆等进行搜捕，发现可疑人员，统统地抓起来，一个也不能放过！你的明白！”
“明白、明白，坚决执行司令官阁下您的命令！”白荣贵回应很快，头更低腰更弯了。能不明白吗？再不明白，自己就成第二个汪小狗了。
从办公室出来，白荣贵感到自己像是洗了个澡，浑身湿透了。
刚刚钻出汽车的崔永利，看见一脸劫后余生的白荣贵，感到一阵心慌。
“白局长，白兄……”崔永利双手抱拳，难得第一次主动的打招呼：“请留步，请留步！”
“崔……崔兄。有何贵干？”白荣贵回过神来，强压住内心的忐忑，板着脸看着崔永利：“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崔团长也拿正眼瞧兄弟我了？”
“白兄说哪里话？”崔永利尴尬地笑了笑：“取笑兄弟不是？兄弟我可一直把你当老哥……”
“崔兄有何贵干？”白荣贵恢复了冷静，一付公事公办的脸孔，打断了崔永利的话：“崔团长有话请讲，有……兄弟我还有公务要办？”白荣贵总算给崔永利留了点面子，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
王八蛋，什么东西，不就是个破警察局长，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想摸摸里边的情况，老子还跟你打招呼？想归想，崔永利笑笑低声问：“里边……”
“里边？什么里边？哦……外孙打灯笼——照旧，一切照旧……崔团长可是太君面前的红人，进去不就知道了？”鄙夷地瞅了眼崔永利，嘴里打着哈哈：“兄弟还有公务要办，就不耽误时间了。”拱拱手，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白荣贵知道，这小子是想知道新上任的谷野川是个什么样儿的主。想知道，老子偏不告诉你。再说，老子都他娘的被骂得“狗都不如”了，你为啥不该挨骂？想不挨骂？没门！
“呸！什么东西，敢在老子面前充大尾巴狼？”望着白荣贵小人得志的背影，崔永利一口唾沫狠狠吐在地上，转身大步走进办公楼……
从办公楼出来，崔永利心有余悸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捂着脸颊，不甘心地回头望了望办公楼，摇摇头，又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快步上车，离开了宪兵队。
望着眼前的云州城区布防图，谷野川信心满满，应该没有疏漏了：武器弹药转运站、粮库、医院等重点部位由帝国士兵亲自把守，和平军把守城门，警察局全城排查搜捕，皇军、和平军和警察局的巡逻队二十小四不间断的在城内巡逻……
一张大网已经撒下，就等着鱼儿游进来，然后就该起网抓鱼了，谷野川的笑容阴森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