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兄妹相见不相识
杨闯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心里仔细推敲着明天的攻击鬼子宪兵队的计划。
宪兵队，是云州城的鬼子重点防御的地方，打好了则皆大欢喜，打不好就捅了马蜂窝。马蜂，可是能蛰死人的。弟兄们有的在院子擦枪，有的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大觉。战前养精蓄锐，国军的弟兄算是掌握了要领。
嘭……嘭嘭嘭……轻轻的敲门声打断杨闯的思考。一长三短，血狼队的兄弟都猫在屋子里，门外一定是张叔。杨闯微微抬头，反应过来，迅速打开院门，将张永祥让进院子。
“张叔……”杨闯正要打招呼，双眼却盯着张永祥身后一身旗袍，身材高挑，模样秀美但掩不住眉宇间英气，如从画中走出来一样的李爽，一时间竟然愣住了，硬是没有认出来。兄弟们握着枪站在房门前，诧异地看着李爽和张永祥，特意还多看了几眼这位秀美中透着英气的大美女。
“小闯哥，不认识我了？”看着发愣的杨闯，李爽得意地笑了笑，做了个怪相。大龙赶紧关上院门，顺势站在门口。
“小爽？表妹？”杨闯终于从记忆中搜寻出女子的信息，摇了摇头，略微有些诧异：“你也在云州？你们怎么……”说着，指了指张永祥。
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大龙，李爽微微一笑：“不请我坐坐？”
“哦……请坐，快请坐！”杨闯手忙脚乱地抓了条长凳：“志国，倒水。”
看着有些局促的杨闯，阳刚帅气的表哥，李爽想起了十年前。1928年的夏天，17岁的杨闯正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年龄，十三四岁的她懵懵懂懵，成天腻在表哥的身边，日子是那样的美好。中山陵、玄武湖、栖霞山、紫金山……南京城处处留下了他们快乐的足迹和笑声。
“小闯哥，一定要走吗？”李爽有些不舍。南京有什么不好吗？干嘛非得去留学，还一定要去日本那样遥远的地方？日本人多坏呀，去日本干嘛？日本有我吗？那时的李爽还想不明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
“一定要走！”站在中山陵，望着大海的方向，杨闯坚定的回答。
走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每天总能看见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欺辱中国人。颇有正义感的杨闯从小立志，长大了一定要学一身本领，专门收拾欺负中国人的外国人。受进步思想的影响，青年杨闯最渴望的就是能够当兵驰骋疆场，把列强把小日本赶出中国去！师夷长技以制夷！只有去日本，学习他们，了解他们，才能打败他们。
一晃眼，十年了。没想到，兄妹俩在这硝烟弥漫的云州城相遇了……
“表妹……表妹。”杨闯轻声打断李爽的回忆。
“小闯哥……”李爽的脸微微发烫，有些害羞地看着高大帅气、身材健硕，且目光深邃的杨闯。行动队的战友们要是看见这一幕，肯定会感觉不可思议，平时威风八面的队长，也有如此可人的“小女人”之态。
李爽摇摇头，迅速收拾心情。小闯哥还是那样帅气，个子长高了，更壮实了，皮肤黑了不少，那一双曾经让她深陷其中的眼睛看来起来更深邃，但比以前更有精神也更凌厉了。
“爽妹，这几年还好吗？家里都好吗？”杨闯紧挨着李爽坐了下来，连珠炮似的问。其实，杨闯这次当“逃兵”，一路杀回南京，除了父母，最担心的就是眼前的这位表妹了。记忆中，杨闯与表妹李爽的关系，可谓青梅竹马，亲密得很。
“日本人占领南京，屠杀了三十多万的中国人，我真害怕见不到你们……”活了两世的杨闯没有在意张永祥和弟兄们，拉着李爽的手有些说不下去。前一世还没找个美女谈次恋爱，这一世送上门来的美女，怎么也不能放过。
林志国、大龙等兄弟识趣地进了屋，何明湘斜倚在门前，目光不善地盯着李爽和张永祥二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闯哥，我们都还好，多亏了姑父……”李爽瞅了眼离去的弟兄们，脸烧得更厉害。
咳咳！张叔的咳嗽声打断了李爽的话题。李爽会意地笑了笑，今天可不是来叙旧的。十年了，怎么一见小闯哥，自己还是这么容易激动，连正事都忘了？李爽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
慢慢抽出握住的手，那一瞬间，李爽微微有些失落，就好像心爱的东西从手心滑落过去，想牢牢抓住却又害怕，心暗暗地揪了一下。稳了稳心神，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额上的头发：“小闯哥，你们是不是在为明天攻打鬼子宪兵队做准备？”
“你怎么知道？”杨闯很诧异，杀汪小狗获取情报，侦察地形，制订计划，除了兄弟们，没有外人看见啊？怎么表妹知道了？难道计划已经泄露？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好吗？”李爽盯着疑惑的杨闯，微微皱着眉头，认真地说：“明天不能打！”
“不能打？”杨闯很惊讶地站起来，内心更疑惑：“为什么？你能说说为什么吗？”
“小闯哥……”李爽想解释，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小爽，我知道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的关心我、担心我。但你看看，无论是在东北，还是在华北，还有不久前的上海，小鬼子每到一处，杀了多少中国人？在南京，在我们的家乡，小鬼子一口气杀了三十多万，三十多万啦……那里面有我们的亲人，有我们的朋友……今天，你一进门，就告诉我不能打。难道，三十多万父老乡亲的血仇不报了吗？”杨闯满脸疑问，显得非常激动。这一世的杨闯，继承了上一世的热血与冲动。
“小闯哥。你就信我一次好吗？”李爽站起身，拉起杨闯的手：“仇，肯定要报，但不能明知前面是陷阱却非要往里跳啊！”
“陷阱？”杨闯明显有些不大相信：“有证据吗？”
“小闯哥，请你相信我，好吗？”李爽摇摇杨闯的手，很是着急。
“如果你今天来是为了劝阻我，那什么也别说了。”杨闯慢慢冷静下来，轻轻推开李爽的手，默默地转过身。
“小闯哥，明天真不能去，这是个圈套……”李爽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跺跺脚：“张叔……”
“闯少爷……”张永祥正想说话。
“不打？该不是你们害怕了吧？”何明湘走过来，态度冷淡：“都说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游而不击，鄙人本以为言过其实，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你……你是谁？”李爽迅速冷静下来，干练的作风回到了身上，眼神犀利得让何明湘有些发毛。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何明湘，军统武汉站少校行动队队长！”何明湘洋洋自得。他娘的，没想到杨闯这小子刚刚在他心里洗脱了“逃兵”的嫌疑，现在又与共产党有瓜葛，这还了得，必须得掐断。要不然，这支钻进小鬼子心脏里的队伍让共产党拉拢过去，上峰绝不会轻饶了自己。
“杨闯不是叛逃”，何明湘可是在电报里打了包票的。听着兄妹俩的对话，何明湘站不住了，再也不能保持沉默，特意插上一杠。
“哦……原来是何队长？”李爽冷冷地看着一脸不善的何明湘：“军统什么时候也上抗战前线来了？不是跟着逃到重庆去了吗？”特意地在“逃”字上加重了语气。
“请注意你的言辞，不是逃跑，是撤退！撤退！”何明湘急了。委员长、国民政府都撤退到了重庆，军统当然也要跟着一起撤。这有错吗？
“撤退？对，是撤退，闻风丧胆的大撤退，几百万军队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连老百姓都不顾了！”李爽冷冷地看着何明湘：“游而不击？几万八路军可是从陕北游击到了山西，到了华北，到了长城，到了东三省，数千新四军可是挺进到了茅山、苏北，挺进到了江淮平原，这么说吧，有小鬼子的地方，就有我们的人。你们呢？我们可没有逃到重庆去！因为，中国已经没地方可藏了！”
“你……”何明湘张着大嘴，指着李爽答不上话。
“表哥，明天真不能打，小鬼子有埋伏！”李爽郑重地看着杨闯：“相信我！”
“有埋伏？证据呢？有吗？”何明湘终于逮住机会：“杨上尉，请不要相信这帮胆小的共产党！”。
李爽懒得搭理，冷冷地看了何明湘一眼，转过身，态度严肃起来：“表哥，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张叔，我们走！”转身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李爽知道，有军统的人在这搅局，加之杨闯复仇心切，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劝说不了。既然如此，就回去拿到证据再说话吧，也堵了何明湘的烂嘴。张永祥冲着杨闯微微点点头，反手带上门，紧紧跟了上去。
“就这么走了？没有证据吧？明明是害怕了，还不让我们打……”望着紧闭的院门，何明湘很不识趣。
“闭嘴！”杨闯狠狠瞪了何明湘一眼，转身悻悻进了屋。
“都走了？”何明湘环顾四周，阴阴一笑，悠哉悠哉地进了房间。
多年受反共宣传教育，何明湘虽然因为有正义感在军统是一个另类，防共反共可是浸透进了他的血液，不识趣的破坏杨闯二人的谈话，纯属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