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和刘鼎新都被逗乐了。
“就你歪道理多。”
“什么叫歪道理,道理本来就是这样的,你还别不信,有些人的脑筋不一样,他接受不了太复杂的东西。”
这也不能说是坏事,一种激励手段而已。
其实范阳也挺纳闷,讲师,会销,讲的都是非常粗鄙的东西,可偏偏越粗鄙,越简陋,效果越好。
尤其是卖化妆品和保健产品的公司,更是深明此道,明明很粗糙的一个产品,进过一两天的讲课,许多经销商这样一级的人物,够精明了吧,也被洗脑严重,一场会议下来,签几千万的单比比皆是。
一家公司,就出去订制一批产品,搞几场会销就发财了。
许多人买单之后,连对方公司地址在哪里也不知道。
卖保健品的就不多说了,一个洗脚盆也能卖出上万的高价。
还有MBA商学院的,到处发请帖,打电话,邀请企业老总来参加,也是两三天,买培训课程就花几十万,几百万。
都是套路。
很多聪明人,在第一次参加这种会销的时候,都会掉进陷阱。
非得上过几次当,才会产生免疫力。
可这个年代的人不知道啊。
就连刘鼎新,这段时间也被范阳洗脑得不轻,已经完全进入角色,天天跟着范阳查资料,充实方案,写着写着,就连他自己都信了。
又写了两三个小时,已经凌晨十二点过。
范阳拿起最终稿,足足写满了20多页,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要换成PPT的话,加上图片注解,最起码也有七八十页。
四个小时还不一定讲得完。
而废稿更多,这几天下来扔满了一屋子。
“差不多了吧,回去大家也再想想,明天再修改一遍就搞定。”
忙碌了十天,终于搞定了,刘鼎新把眼袋都熬出来了。
走到阳台把窗子打开,冷风一绕,头脑清醒得多了。
大军从兜里拿出香烟,一人丢了一根,三人就靠着窗台抽烟。
刚刚还笑笑闹闹的,刘鼎新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
范阳拿手肘碰了他一下:“咋了?还在想?够了,方案就这样敲定,已经很完美了,别陷进死胡同。”
刘鼎新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会不会疏忽了什么。”
“够了,别想太多。”
刘鼎新继续摇头:“我真不是说方案,心里总是有种不好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像被人盯上了那种感觉。”
范阳抬起头来:“你也感觉到了?”
“嗯,这几天我没事总爱往窗台上站一站,一连三天了,发现好几拨熟悉的面孔,还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我总感觉不怎么对劲,订货会当天该不会有人来捣乱吧?”
听到有人捣乱,大军也收起了笑意:“明天你把人指给我看一下。”
范阳把手放在下巴上,其实他也注意到了。
“捣乱应该不至于,估计是同行,订货会当天肯定会想办法混进来,这个避免不了。”
“混进来?”大军问道。
“对,这个还真不好办,我们要是邀请的英国人,美国人,这个都容易,一眼就认出来了,可曰本人你根本认不出来,总不可能查别人身份证对吧。”
刘鼎新却没想到这一层,范阳这一说还提醒了他。
眉头皱得更深了。
想了一会儿问道:“那怎么办?咱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方案,不得被他们偷师啊?”
刘鼎新在范阳的言传身教之下,对这个模式很有信心,目前来说还是他们苦心打造的独门绝技。
这一次试点成功,完全可以照搬这个模式。
按照范阳的说法,以后邀请曰本人,规格也要提上去,管吃管住,来回接送,不仅水果罐头,家居方面的曰本商人,农产品方面的,都可以有针对性的邀请,到时候什么产品都可以套用这种模式,卖出十倍以上的价钱。
撬墙角,挖客户。
而且还可以建立起更高的客户忠诚度。
被人学走,那就亏大了。
“有什么办法,只有注意一点了,想必看热闹的多,真有胆子混进来的应该还是没多少的,关键有一点,到时候曰本人要带翻译,咱们拦下来就可以了。”
“把翻译拦下来?”
刘鼎新略一思索:“对呀,这个办法好,就这样办,到时候我安排两个人,一个个问清楚身份,那些想要摸进来的同行,多半是陪同曰本人过来,冒充翻译这很合理,他们本以为万无一失的,结果被咱们全拦下来了,嘿嘿,还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
“只有这样了,如果有人想到了这一点,直接冒充曰本人,咱们也没办法对不对,以后再来建立更加健全的机制吧。”
又讨论了一下现场布置的问题。
刘鼎新就开车回家了。
而另一边,大出范阳意料的是。
他完全低估了这次事件的影响力。
也低估了这些外贸公司的嗅觉。
长期处在激烈的商业竞争当中,连云港的外贸商人,在总体的觉悟,和营销手段上面,肯定赶不上范阳。
但勾心斗角,跟风模仿这一块儿,却不比范阳差得了多少。
尤其还引来了加藤平和神田俊这两名曰本人。
但加藤平和神田俊两人,却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
他们也遇到了难题。
原本以为,这是贾景元的下属公司,开发出来的定军山罐头。
他们要扼杀就相对简单。
凭借总公司的影响力,拿外贸单子稍微要挟一下,就可以让他们放弃一半。
大岛原公司的进口业务量数目惊人。
而且扩张的速度很快,目前在整个中国方面的外贸公司当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
刚开始只是在上海开展贸易,这一时期,他们投入的人力和物力都大得多。
在上海建有离岸公司,注册在一个中国人的名下,可实际上全是曰本人在做事,自己报关,自己负责联系进出口的事项。
最多的时候,公司人员就达到了恐怖的四十多人。
可后来随着蛇口分部,盐田分部,大连分部,青岛分部,张家港分部,在近海的大一些的港口,几乎都设置了分部,就无法兼顾那么多了。
报关的这一部份利润,就让了出去。
像连云港分部,就加藤平和神田俊两人,一个部长一个副部长,实际上连一个可以调度的人员也没有。
全部外包给连云港本地的外贸公司。
这样一来,就导致两人虽然没有可以调度的人员,在利益的促使下,手上的权利却更大了。
有过业务往来的,都成为了他们的下线。
而且曰本公司办事,从不斤斤计较那点代理费用。
诚信,守时,付款爽快,无论货款还是代理费用,都是立刻结算。
别的不说,付款准时,不挑刺,仅凭这一项,就是妥妥的优质客户了。
而且他们公司体量大,几乎是加藤平一高兴,就让你挣钱,还不用过多操心,让人全程陪同就可以了。
需要什么他们自己会去联系。
几年下来,加藤平和神田俊两人,在连云港的外贸圈子,外贸企业之间,名气极大。
加藤平丢一句重话,不光外贸公司要抓紧脚板,生产企业也得立刻停产。
可无奈的是,他们却被人骗了。
这让加藤平怒火冲宵,当时就在贾总的办公室拍了桌子。
要立刻和他们终止所有的合作关系。
留下处理这个事情的唐福鑫,根本搞不定。
贾总一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赶紧回来,他遁走本就是怕挨骂,因为这两人的脾气刁钻是出了名的。
左一通解释,右一通解释,最后加藤平仍然拂袖而去。
还是那间小酒馆。
加藤平和神田俊两人面对面坐着,手里拿着从另外一间外贸公司送过来的资料。
这间公司,就是连云港最大的外贸公司,麒麟外贸,高路和汤常工提供的。
几天时间,汤常工就把范阳的底细调查了一遍。
贸易公司是四川的,刚到连云港才几个月,进出口牌照还是一个月之前办理下来的。
办公室也是刚装修的。
是一个纯粹的外来户。
明面上能搜集到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唯独定军山罐头的出产厂家没有查到。
但可以肯定,绝不是连云港和徐州的公司。
这让加藤平感到更加难办。
新公司,外地企业,他加藤平面子再大,也很难影响别人。
至少一句话就想摆平,是绝不可能的。
加藤平放下手中的打印纸。
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就像老僧入定一样。
对面的神田俊躬身坐着,一句话也不敢问。
加藤平是部长,他才是决策者,曰本的职场上下尊卑分得很清楚。
部长的威严他是不敢冒犯的。
而加藤平也不会和他商量。
闭着眼睛,这代表着他在思考。
“社长交给自己的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完不成任务,只有一个理由,自己的能力不足。”
自诩为大曰本帝国的商业精英,加藤平绝不会承认自己能力不足。
沉思了好一阵,加藤平睁开双眼:“给贾景元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见我。”
神田俊一愣,按照加藤平的脾气,都拍桌子了,代表他很生气,而贾景元也没给出合理的解释,和贾景元的合作就代表着结束。
但不敢多问,一个电话打到贾景元那里。
贾景元正在懊恼,绞尽脑汁想要弥补这层关系,正好这时接到神田俊的电话,心急火燎的带着阿丽,赶到名の屋料理店。
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外。
加藤平还刻意罚了他十多分钟的站。
才让神田俊把门打开。
“神田先生,您好您好。”贾总伸出手来,却讨个没趣。
“贾总请进。”
阿丽也想跟着进来,神田俊却伸手一拦:“阿丽小姐请在外面等候一下。”
说完就把门给关了。
贾景元脑门一阵冷汗,这架势,有点瘆人啊,看见屋里只有加藤平一人背对着自己,才定下心神。
扯着笑脸走了进来,连连鞠躬,还没坐下就要开始道歉。
加藤平手一挥:“贾总经理不必多说,请坐。”
向对面一指。
这份架势,换了一个人,还以为加藤平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个人物似的。
贾景元就像面对自己的家长一样,在对面乖乖的盘腿坐下。
桌子上空空荡荡的,什么料理都没有,连清酒壶也没有一把。
加藤平开口说道:“我对你很失望,和贵公司合作以来,一直本着友好,平等,互惠,互利,诚实,守信,这些基本原则,我想请问,我会社方面,可曾有过半点拖欠?有过半点谎言?”
贾总一抹脑门上的汗,连连摇头:“没有。”
“我本以为,贾总经理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一言九鼎,为何出言欺骗?”
“这,这,加藤先生,您可一定要听我解释,我,我承认,这是我们仿造的……”
“停。”
加藤平一挥手:“我不想听你解释,所有的情况我都已经了解了,明天我决定亲自前去拜访瑞通企划对外贸易公司,希望你为我安排一下,你可懂得怎么办么?”
“瑞通?”贾景元都还待争辩,却看见加藤平一瞬间圆瞪双眼,顿时住口。
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明白了。
“您请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明天请您等我电话。”
“谢谢。”
加藤平再次手一挥,就送客了。
阿丽在名の屋柜台上坐着,看着贾景元进去几分钟就走了出来,上前问道:“这么快?”
“出去说。”
门口停着一部桑塔纳。
上车,贾景元就在方向盘上猛拍一下:“我草你大爷,跟个天皇老子一样,了不起吗?臭架子。”
“怎么了啊?”阿丽问道。
骂完这句,贾景元好多了,很快冷静下来:“加藤平让我替他安排,他明天要亲自到那瑞通公司去,和那边面谈。”
“这件事情真有那么重要?一个水果罐头而已了,咱们公司那么多商品,犯得着为这个事情兴师动众吗?”
贾景元斜斜的看一眼身旁的女人,果然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阿丽一看脸色,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嗫喏的说道:“那,那我明天派人去通知一下么?”
“派人?我亲自去,明天一早你在办公室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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