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宅邸修得阔绰,阮思和晏瀛洲随侍女走了半天才来到设宴的花厅。
江夫人和洪姨妈早已坐在桌边,洪绫洪绡两姐妹陪在一旁。
姚钰已经到了,见晏瀛洲携阮思进来,便起身微笑道:“晏大人。”
“快快请进。”江夫人笑着,命人引他俩入座,“我家老爷公务繁忙,刚差人回来说,不必等他。”
阮思坐定后,笑吟吟地看向对面的洪绫。
洪绫看清她的脸,先是面上一惊,半含威胁半含商量地朝她努努嘴。
江夫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阮思身上。
她见阮思生的明艳动人,谈吐气质完全不输自家侄女,思及那个没见过的外室,心中颇有几分不痛快。
阮思依然和洪绫等人谈笑风生。
晏瀛洲眼里含了丝笑,全程盯着自家媳妇。
江夫人就算想发难,一时也找不到由头。
而洪姨妈一眼相中姚钰温文尔雅。
后来,她又见晏瀛洲虽是神仙般的人物,但气质清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姚钰谦和温文,谈吐不凡,与长辈交谈时进退有度,和同辈打交道也不卑不亢。
洪姨妈看看姚钰,又看看自家两个女儿,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爱。
这顿饭虽颇为丰盛,但江夫人几次咬得牙根响。
到后来,洪姨妈和洪绡也不敢说笑了。
洪姨妈明白姐姐的心事,只得去做煽风点火的恶人,笑道:“听说晏夫人家住在西城?”
阮思咽下饭菜,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们作戏。
“可怜见的,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你有所不知,在林泉郡,只有下等人才会住到那种地方去。”
江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洪绡道:“我娘从来不许我们姐妹迈入西城一步。那边又脏又破,正经人家的姑娘还怕脏了鞋袜……”
洪绫只觉得,脸疼。
“何况,”洪绡睁大一双圆圆的眼睛,故作惊恐道,“我听说西城藏着好多见不得光的勾当。”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端的让别人以为我们林泉郡和乡下地方一样,多的是男盗女娼的苟且之事。”
江夫人假意斥责侄女几句,直勾勾地盯着阮思道:“至多,有些个不要脸惯了的暗娼。”
她一口一个“暗娼”,分明是迁怒阮思,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阮思佯作不解,点头道:“我就说嘛,江郡守治下哪来那么多不省心的腌臜事?”
屎盆子又被推了回去,岌岌可危地搁在江郡守的乌纱帽上。
江夫人只想撕了阮思笑眯眯的脸。
她妹妹洪姨妈忙打圆场道:“东城虽然地价高,但这边胜在环境清静,你们住西城恐怕多有不便吧?”
“哪里,”阮思笑道,“西城有西城的好,又是炸丸子的,又是耍大刀的,一出门就有吃有玩。”
洪姨妈的笑容僵了僵,道:“那岂不是吵得很?”
“古之贤者尚讲究一个大隐隐于市,我们夫妇境界低,只想过些有烟火气的小日子。”
阮思顺手把晏瀛洲拉出来挡刀。
“每日清晨听到叫卖声,我家丫鬟一开门就能买到热豆浆,出门一条街,包子烧饼油条全了。”
“午膳晚膳不论,大晚上的,我家夫君回来得晚,要是饿了,门口还有小馄饨,卤鸡爪……”
江夫人的面色不善,洪姨妈讪笑着,又不好贸然打断。
晏瀛洲眉眼含笑,把玩着酒杯,由着她讲下去。
“那家卤鸡爪,简直绝了,小火慢炖,卤汁浓郁,鸡爪又香又糯,小小嘬一口便化……”
“哇!”
洪绫惊喜地低呼一声,引得所有人侧目相视。
阮思这席话本来就是说给洪绫听的。
前世,洪绫对什么都好奇得很,看来她这辈子一点也没变。
阮思有信心,拿根鸡爪把她骗走,这回一定要阻止她重蹈前世的悲惨命运。
江夫人那个暴脾气,只差没当场拂袖而去。
这天没法聊了。
好在下人来通传说,聪哥儿从学堂回来了,要来与贵客见礼。
江夫人这才压下火气,命人引来嫡长子江聪。
江聪依次和众人见了礼,一双眼睛不时往阮思身上瞟,惹得他那小表妹洪绡妒火中烧。
晏瀛洲很快起身告辞,领着阮思离开了江家。
洪绫抢着去送客,拦着阮思不准她走,不服气地说:“真是的,西城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你,”阮思的尾音一扬,“去过?”
洪绫立刻闭上嘴,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嘴里塞满松子的小松鼠。
阮思道:“那是你没去对时候,没找对地方,哪天你来我家找我,我给你买好吃的去。”
晏瀛洲的嘴角微微一抽。
洪绫瞪着她,摇头道:“我才不信呢!你说的那么好,到时候不知道拿什么来敷衍我。”
阮思察觉到晏瀛洲逐渐危险的目光,赶紧笑道:“你来了又不会少块肉。”
洪绫气哼哼地说道:“我洪绫,就算馋死,也不会吃你们西城的东西。”
说完,她转身飞快地跑了。
阮思心中得意,捕捉洪绫计划,第一步,通。
晏瀛洲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不满道:“乔乔,你能不能对我上点心?”
“点心?”阮思装傻到底,“什么点心?”
晚上,晏瀛洲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装傻充愣是会遭报应的。
阮思刚换好寝衣,晏瀛洲便来正房了。
金铃儿和银瓶儿临走前,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夫君……”
阮思飞快地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个团子,缩在床上怯怯地看着他。
晏瀛洲的眼神微暗,似笑非笑道:“夫人,书房没有铺床。”
卫长声不知他们夫妻从未同房,布置房间的时候,自然没有想到要在书房放床。
阮思心想,妈的师兄。
晏瀛洲心想,多谢卫兄。
前几日,晏瀛洲忙于公务,回来的晚便宿在耳房。
今晚,他亲眼见了自家夫人连哄带骗,拿根看不见的鸡爪,笑眯眯地把别的女子往家里拐。
他怎么就那么不痛快呢?
阮思哪里知道这些,只见自家夫君冷着脸,目露寒光,凉飕飕地盯着自己。
身上的锦被好像有点薄了。
她突然怂了。
“宁见阎罗不见君”,众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