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晏瀛洲吃住都在县衙。
他遣人回来传话,说他最近公务繁忙无暇回家。
晏老夫人特意命厨娘炖了鸡汤,让阮思亲自给他送去。
阮思去送过几次饭,那帮狱卒皆认得她,一口一个嫂子叫得热络。
但晏瀛洲每次都忙于审讯,叮嘱她不必等他。
阮思倒也干脆,给几位狱卒盛了汤,放下饭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次,晏老夫人千叮万嘱,让她看看晏瀛洲身上可好。
她才走到门口,窦一鸣就挤出个脑袋,笑道:“嫂子今日又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阮思将食盒递给他,刚要进去,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突然抱住她的腿。
“求求你,让我见见我儿子……你们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阮思叹了口气,扶起老妇人,问道:“你儿子是谁?”
窦一鸣忙跳出来解释道:“她是疯子的老娘,说是听街坊说儿子进了班房,死活要见她儿子。”
老妪连连咳嗽,身子弱得像纸糊的一样,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架。
“嫂子,你就别管她了,大牢有大牢的规矩,兄弟几个也通融不了。”
那老妪挣扎着要给阮思下跪。
“这位姑娘,求你跟里面的官老爷说一声,我儿子虽然糊涂,但绝不会做坏事,不要杀他啊。”
阮思和窦一鸣一起将她扶到旁边。
“你儿子若是清白的,我夫君必然不会冤枉了他。倒是大娘要千万保重身体。”
见那老妪病得可怜,阮思取了五两银子给她。
窦一鸣惊得目瞪口呆,“嫂子,这不是那天荀大人……”
阮思瞪了他一眼,嘱咐那老妪说:“这些银子是你儿子攒下的,托我转交给你看病。”
“姑娘!”老妪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求你将银子递给官老爷,替我求他放了我儿子。”
阮思哭笑不得。
让她去给她那阎罗夫君塞银子?
窦一鸣苦笑着,哄那老妪收了银子,回家去好生等着。
老妪千恩万谢地走了,他追上阮思说:“那银子分明是荀大人给嫂子的赏银啊!”
“所以我说是她儿子攒下的。”
阮思走在前面,窦一鸣拎着食盒,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
“嫂子,我倒不是心疼银子,但想起荀大人一脸肉疼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玩。”
荀县令是县里出了名的铁公鸡。
那笔赏银虽是官府拨的,但凡是经他的手给出去的银子,不论多寡都能教他肉疼数日。
进去后,窦一鸣去叫晏瀛洲,阮思在外面等着。
她听到那几间牢房里传来叫骂声,叫得最凶的那人把其他人的声音都盖了下去。
“你算什么玩意!老子堂堂青龙寨的寨主,你个小喽啰,不过是啸山虎养的一条狗。”
“喂,嘴巴放干净点!怂货才说别人娘,你再敢骂我娘,我出去非废了你的腿。”
……
她发现封绍宇被关在她待过的牢房里,正隔着走道和对面的人对骂。
他拍着胸脯保证,等他出了班房就去找他们拼命。
阮思想起他老娘的可怜模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拎起墙边的铁棍用力抡了过去。
“砰!”
金属相撞发出脆亮的巨响,牢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吵你大爷!”
所有犯人都惊呆了。
阮思指着封绍宇,冷冷道:“先想想你那老娘,你不让人骂娘,却要让娘给你送终不成?”
说完,她扔下铁棍,一转身,发现晏瀛洲站在身后。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淡淡道:“我家夫人倒是个不好惹的。”
一别数日,阮思总算见到她的新婚夫婿了。
此刻,晏瀛洲坐在她对面,端着碗一口一口地慢慢喝汤。
阮思也没什么好跟他说的,索性托腮盯着他看。
他生了一副好相貌,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却因右眼角的一粒泪痣,平添几分风流昳丽。
阮思看得痴了,跟见了神仙喝汤一样。
“夫人。”
晏瀛洲缓缓放下碗,“告诉奶奶,我明日就回家。”
阮思被他这声“夫人”叫得有些发懵,很快又想起贾善要挟荀县令的事。
她试探着问道:“这些犯人……都审完了吗?”
晏瀛洲的凤眸一挑,“不必审了。”
两人匆匆成亲,离别数日,一时间相顾无话。
阮思有些不自在,起身收拾碗筷,“那好,我先走了,明日再见吧。”
她拎着食盒,逃也似的要走,却被他低声唤住。
“阮思,家里的事,多谢你了。”
“无妨。”
她觉得不妥,赶紧笑道:“我是说你我夫妻,不必谢来谢去,成天将这种话挂在嘴边。”
“那要说什么话?”他似是笑了,“‘晏瀛洲天下第一好’么?”
阮思的耳根微微发烫。
“荀大人明晚设宴,邀我夫妇一同赴宴。”
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难道要请她去吃鸡毛不成?
阮思点点头,“嗯,不吃白不吃。”
“最迟明日,荀大人就会停我的职。”晏瀛洲神色淡然,“我会在家里待上几日。”
他好像把一切都看透了。
“不过,”晏瀛洲看着阮思惊讶的脸,低笑道,“我晏瀛洲养得起你。”
阮思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她嫁晏瀛洲或是姚钰有什么分别?
到头来,仍要靠丈夫养她。
她所有的尊严荣辱,依然被一个男人攥在手里。
阮思胡乱摆手道:“不不不,我吃得少。”
他望着她,淡淡道:“那你以后可以多吃一点。”
回去后,阮思去向晏老夫人回话,让她放心,晏瀛洲明日就回来。
“那就好,”晏老夫人拉过她的手,“这几日教你受委屈了,等小洲回来……”
阮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生怕晏老夫人说出什么让他俩赶紧圆房的话来。
前世她嫁过人,但今生她刚和晏瀛洲拜了堂,尚未洞房他便离开了。
今日见了晏瀛洲,阮思竟有些小女子的忸怩不安。
阮思心生怯意,但转念一想,罢了。
若是老夫人实在催得紧,大不了她牙一咬,眼一闭,把这房给圆了。
反正晏瀛洲生的好看,她总归是不亏的。
晏老夫人却说道:“你大嫂身子骨弱,过几日也该将家里中馈交给你来主持。”
阮思知道,晏家有几间临街的铺面,租给酒坊老板,每月都有些租金进账。
但不及她推脱,外面就跑进来个家仆,急匆匆地禀道:“老夫人,铺子上出事了!”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那家仆指着身后的门,急道:“酒坊老板来了,正在大少奶奶跟前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