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修浑若无事般,冲百户长道:“大人,你有要事在身,就赶紧去吧,别耽误了你的公职。这两个人与我不熟,带他们一路,只是想寻找一点快乐的源泉,如今我已抵达目的地,不需要了。”
稍顿了顿。
张静修又补充道:“这一路上,确实发现这孩子挺讨人厌的,话多,偏偏还不长脑子,将他们从北捎到南,已经是仁至义尽。看,此刻都没说他两句,他就开始翻白眼了,一点感恩戴德的心都没有。若大人将他抓走,关他两天,顺便教导一番,没准儿会老实一些吧。”
朱翊镠感觉自己快要忍不住了,正欲大喝一声:“张静修,你个王八蛋——”
只听张静修又道:“哦,对了对了,大人,这孩子满脑子都想着钱钱钱,却无一技之长,实在让人堪忧!大人你是不知道啊,他一路上尽问些乱七八糟十分雷人的问题,甚至想着怎么去偷怎么去抢,大人将他带走,可得小心防范着,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虽然这话更难听,可提到了“钱”,朱翊镠终于还是忍住怒火,对,本王要挣钱,我忍!忍!忍……
“先扣起来。”
百户长冲缇骑兵一摆手。
四名缇骑兵立即上前,将朱翊镠和张鲸扣押。
朱翊镠直瞪张静修。
本能地想反抗。
但张静修回之一笑,递过去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好像在说,别着急哈,好戏在后头。
若非先头在车里好生叮嘱一番,朱翊镠恐怕早就跳起来了。
张鲸毕竟是老滑头一个,隐隐之中,感觉他这一方已经大获全胜,想着就蕲州卫一名六品的百户长,将潞王殿下给抓了,待事后知情,会不会有一种想找块豆腐撞死的冲动?
这确实是扮猪吃虎打脸的妙手啊!
而且还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冲突。
张鲸这会儿竟有点佩服张静修了,想着人家也是十来岁的孩子,为何处事比潞王冷静这么多呢?
瞧瞧潞王,动不动就怒火攻心,只图一时之痛快,根本不顾及后果。
再看看张静修,自始至终不急不躁。
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骗人都特么有板有眼的,看看,脸不红,估计心跳也不加速,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样,难怪聪明如李太后都被他骗得言听计从。
莫非李太后看的也不全是“张先生”的面子?
直到这一刻,张鲸才似乎想明白一丢丢。
……
百户长走到扣押朱翊镠和张鲸的四名锦衣卫跟前,吩咐道:“将他们先押回卫所,待回来再盘问。”
然后偷偷瞥了张静修他们三个一眼,又小声吩咐道:“一会儿跟着他们,看他们去哪儿,来蕲州所为何事,若方便,不妨试探一下他们真正的身份。”
“明白。”
交代完这两点,百户长才将手上的堪合和路引交给张静修,并提醒道:“近些时日,白莲教匪徒在这一带奔走传教,猖獗得很,你们从京城而来,一切小心为妙!”
“多谢大人关爱,在下感激不尽!”张静修拱手道,“大人一路走好,愿你早日将白莲教匪徒捉拿归案,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这样,说不定哪天就能升官发财,然后将大人调回京师,届时如蒙大人不弃,在下还可以与你交个朋友呢。”
百户长鼻子里轻哼一声,边走边道:“调回京师?本官可不敢奢望做白日梦喽。”
然后翻身上马,振臂一呼,率领余下锦衣卫,如雷般奔驰而去。
适才喧嚣、紧张的气氛瞬间冰消瓦解。
喜欢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不免失望,有些还唉声叹气,悻悻然地接着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本以为百户长被骂“狗东西”,会有一场刺激的热闹看,没想到骂人的竟是一个脑子进水的家伙。
原来,两个孩子不是一路人!
东市上又恢复到了平常的秩序,只是混乱之后的街道显得更加繁华,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朱翊镠和张鲸被缇骑兵押走了。
临走时,张静修还特意送给朱翊镠一个安慰的眼神。
几个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不禁在暗处偷偷盯着张静修,看这家伙一身华贵的衣装,身上指定揣着不少银票,要不要敲他一竹杠?只是又琢磨着,这家伙看起来挺机灵的,而且还是侍郎大人的儿子,自古官官相卫,会不会有风险?再想想,再想想……
送走朱翊镠和张鲸,张静修又将车夫打发走,然后领着张乔松和董嗣成,直奔李时珍的医馆东壁堂去了。
路上。
张乔松忍不住小声问:“恩师是否有心将潞王支开?”
张静修白了一眼:“怎么说话的呢?跟随为师也有一段日子,咋啥都没学会?什么叫有心?分明是他自找的嘛,动不动骂人,也不分时候不分对象。若非为师急中生智,指不定会捅出什么大乱子呢!你看现在多清净,耳边没有叽叽呱呱的声音。”
“可是,潞王这样被抓走,会不会关进监牢里受苦?”
“咸吃萝卜淡操心,他这家伙受点苦,不是罪有应得的吗?刚好灭灭他身上的戾气,然后又能借此整治整治蕲州城嚣张的锦衣卫,此乃一举两得,多美的事!也算是为师间接为朝廷分忧吧。”
张乔松又担忧地道:“恩师,这样最后会不会暴露身份?”
张静修道:“其实,暴不暴露身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能否成功说服李公进京。再者说了,太后娘娘叮嘱不要暴露身份,只是不希望我们扰民,可若被当地官员欺负还不敢还手的话,那岂不是太窝囊了?本少爷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而且这样还会增长他们嚣张的气焰。”
“恩师的意思是,要决心惩治刚才那帮锦衣卫?”
张静修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这件事稍后再说,马上就到李公的东壁堂了。”
“东壁堂?”
“是哪儿?”
张乔松和董嗣成都是问号脸。
“李公的医药馆啊。”
“恩师好像也是第一次来吧?”张乔松立即发现破绽似的,弱弱地道。
“是。”张静修忘了,他们两个还不知道东壁堂这事儿呢,不得不微笑给出一个永远无法证明的理由,“但为师是开启宿慧之人,有先见之明,不然怎能当你们的老师?”
张乔松和董嗣成虽然不敢反驳,可心里不禁仍有怀疑,难道李公的医药馆真叫“东壁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