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神经分裂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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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敬修迅速安排方岳,叮嘱一番,然后匆匆回到父亲身边,迫不及待地问道:“爹,您果真与六弟断绝了父子关系?”

  张居正微微摇头。

  张敬修更是奇怪了,接着又问:“既然没有,那六弟为何执意要离家出走?他还是个孩子呢。”

  张居正思绪飞驰,依然跪在张家列祖列宗面前没有起身。他感到懵逼、生气的同时,隐隐之中似乎也能察觉出其它的什么情愫,只是头疼似裂,一时间说不上来。

  “爹,您先起来吧!六弟他只是一时糊涂……”

  “他不糊涂。”

  张居正十分确定地打断大儿子的话,然后一本正经地道:“他若糊涂,会写出那封极富远见的信吗?你可知道,钱普那三十二人抬的大轿是多么具有诱惑力吗?不妨对你直言,爹当时多么想坐上去风光无限地回江陵啊!可就是因为静修的那封信……”

  一说起“静修”二字,张敬修明显察觉到父亲眼角湿润了。

  虽然他的名字,与六弟的名字读音一模一样,但张敬修知道,在张大学士府里,父亲喊“静修”,只专指六弟,而不是他。父亲习惯称呼他的字号“君平”。

  显然,“君平”不及“静修”亲切。

  这也不怪,大多数家庭父母,都是疼爱幼子的。长子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毕竟世袭、承继等,都是长子。

  张敬修是不会因为六弟更得宠而懊恼的。

  “据留守府上的陈管事汇报,六弟总时不时地喊头痛,可死活就是不让太医院的胡御医诊视。”

  张敬修一边将父亲搀扶起来,一边介绍道:“爹南归三个月,六弟动不动便抄起菜刀要砍人,不是扬言砍别人,就是以自戕威胁,搞得府上人心惶惶。所以常日里,只有长随方岳,和为六弟更衣的侍俾亲亲两个人敢接近他,余人都避之不及……”

  本着事实,张敬修介绍一大通,原本想将父亲送到卧室休息,无奈父亲执意前往书房,只因依然惦记着公务。

  一进书房,张居正眼睛一亮,心里陡然间暖和起来,感慨万千地吁了口气,一时竟怔愣杵在原地,迟迟不敢上前。

  不仅仅是他,就是张敬修,都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吓住了,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要知道,府上值钱的东西都被六弟卖了个精光,但唯独父亲的书房,居然毫发无伤完璧无瑕。

  南归走时是什么样子,现在回来依然是什么样子。里头的文书、奏疏、案牍……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如往昔。

  “看来,六弟的脑子没被烧……”

  张敬修本也是因为高兴,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坏”字都没说出口,便浑身一激灵,立马儿打住。

  因为他看到了父亲摄人的目光,若不是儿子的身份,这一刻,张敬修都怀疑父亲要与他拼命的。

  ……

  张居正坐下,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想着张静修给他写的信,想着那几条提醒式谏言,想着回京后张静修说的那些话,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过……他不禁问自己:儿子脑子真的烧坏了吗?

  若单看卖田地、卖宅子、卖家具、囤积楠木、抄菜刀砍人,脑子确实是烧坏了;可若看那封信,以及他刚才说的一番话,加上不动这书房分毫的事实,分明睿智近乎于妖孽!

  莫非儿子一个人分饰两个角色?

  张居正冥思。

  还是说儿子脑子真的烧坏了?所以动不动会犯糊涂。而一旦犯糊涂,便会胡天胡地胡来一气;而一旦清醒,做的事虽然妖孽,可细想也算正常,似乎解释得通啊!

  比如:那封信上的四条提醒。

  虽然难以想象儿子为何有如此的先见之明,可冷静下来仔细一分析,无不一语中的鞭辟入里。

  儿子这是神经分裂的迹象吗?

  可是,为何对待老夫却总是趋向于“好”的一面或“正常”的一面呢?用儿子的话说,不都是为了我好吗?

  很清晰,很理智啊!

  张居正越想越觉得蹊跷,越想越觉得这个儿子……变化大,变得与自己好有距离感,但又是如此的亲近。

  用“若即若离”形容,该比较贴切。

  但无论脑子烧没烧坏,好像都不应该赶儿子走啊?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啊……

  张居正想着想着,便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冷静一点?

  果然冲动是魔鬼啊!

  可转念一想,老子好像也没赶他走啊,本心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分明是他自己要走的好不好?

  哎!

  张居正觉得现在已经解释不清了,府上的人肯定都认为是自己赶走儿子的。自己都放出“断绝父子关系”的狠话来,要将儿子拉到张家列祖列宗面前,那还能有假?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儿子没有让老子在列祖列宗面前说出“断绝父子关系”的话来……

  儿子比老子冷静啊!

  想到这儿,张居正忽然大喝一声:“立即将婢女亲亲找来。”

  “是。”张敬修应了一声。

  “还有,”张居正紧锁眉头,又吩咐道,“立即将太医院的胡御医请来,老夫有话要问他。”

  “孩儿这就派人去请。”

  “还有,除了方岳跟去照顾,另派人手盯着静修,不可让他脱离我们的视线。一切动态都需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若因为他的离家,而有人胆敢欺负他羞辱他,老夫决不轻饶!”

  “明白。”

  ……

  张静修面上轻松,心里沉重,大摇大摆地出了张大学士府。

  三个月来的折腾,算是达到目的了。

  不过,他相信以父亲的睿智目光,父亲很快便会想明白,为什么他暂时要离开张家。

  一旦想明白,应该不会为难下人了吧?

  但主要是不要为难小亲亲和方岳,至于其他的狗腿子,狠狠地抽他们一顿最好,一点张家的风骨都没有。

  哼!

  虽说天大地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可一出张大学士府,张静修发现,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儿。

  能去哪儿呢?

  往口袋里一摸,身无分文,这是要白手起家的节奏吗?哦,不对,咱还囤积有大批的楠木呢。

  说好了,爹不会侵占的。

  现在是身无分文,可用不了多久,该是大土鳖一个吧?

  一念及此,张静修面上浮现一丝笑意。

  忽然,听见后头有人喜极而泣地喊了一声:“小少爷。”

  这一声,让人心旷神怡,如同漂泊在外的游子,忽然遇到一熟识的老乡呼喊你的名字,是如此的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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