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吹笛子的哑女距离吕正蒙与温城越来越远,两人知道耽误不得,需要速战速决,好在月溪镇贩卖武器的摊子因为寻山大会多了起来,不消片刻两人已经长剑在手。一共花了六个金印,让吕正蒙有些咋舌。
他们身边那些意图不轨的人多了起来,尤其是看到两人买了武器之后,他们已经怀疑自己暴露了身形,也就不再掩饰踪影,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向他们逼近。
“一!”
“二!”
“三!”
两人默契的同数三声,迈开腿狂奔起来,两人不留余力的奔驰极快,所过之处激起了一层尘烟,这让那些人追踪的人呆了一瞬。这个动静并不小,吹笛子的哑女虽然不能说话,可听觉是极好的,看见两人向这边飞驰,她也愣了。
比哑女更先反应过来的是他身边一个小乞儿,他本来就离得她近,几乎是一个箭步窜上去抓住了姑娘的手。哑女惊恐的挣扎着,两个眼睛瞪大了,连连后退,可女子力气总是不如男子,她也无法挣脱。
“拿来!”他说着就去扯人家的衣服,似乎想要找到那一枚金印。
温城狂奔着来到挣扎的两人身前,用剑柄一怼,正好命中那个小乞儿的腹部,奔跑的冲击力度直接让他摔了出去,瘫在地上痛苦的哀嚎。这下温城是用了全力的,他停下的时候还在微微喘息。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吕正蒙说着抓住了女孩的手。
哑女很快分辨出来事情的始末,她看到两人身后起码跟着十余个人,凶神恶煞的,看起来和躺在地上那个是一路货色。温城还怕她不明白,晃了晃腰间的钱袋,噼里啪啦的作响。
很快那些小乞儿围了上来,黝黑的手就往他们身上扑,吕正蒙钳住一只微微用力,那个人就痛苦的哀嚎起来,面孔扭曲,其余的人想要救他,寒光一闪,都被温城拔剑逼退。
似乎是料定了两个目标不敢持剑杀人,街头越来越多流落的乞丐加入了混战。那些破衣褴褛平常装成残疾的人脚下生风,一点也看不出平日的病痛,用长长的竿子就捅了过来,更有甚者离远了丢石头,砸的人生痛。
夜幕降临,月溪镇不知名的巷角中正在发生混战,这里本来是没有摊子的,可最近寻山大会人流熙然,引来了不少外地或者流动的小贩,白日看起来还算欣欣向荣。可现在这里嘈杂一片,叫骂声、打斗声连成一片。
“你们还看什么?报官啊!”温城不小心被一颗飞来的石子击中,吃痛的惨叫一声。看见路旁两侧的小贩急匆匆地收拾摊子,只想逃离,没有援手的念头,更让他怒火中烧。
与吕正蒙缠斗的一个乞丐大笑三声,怪笑道:“报官?你看这些人有这个胆子吗?实话告诉你,他们能在这里都是爷爷们的福分,不然他们这些穷鬼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温城怒极反笑,“一个乞丐,也敢如此大放厥词?”
他一脚踹了过去,正中那人胸口,整个地把他踹飞了出去!激起尘烟一片。可其余的人抓住机会,一节短小的木棒顺势敲了过去,正好击中在温城的膝骨上。纵使那里坚硬,可温城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
如此巷战,对温城这种谦谦公子是极其吃力的,更何况他现在还负了伤。吕正蒙看见朋友受伤,血气上涌,顺势一剑砍在了那人肩膀上,深深地血痕印在乞丐的身上,疼得他满地打滚。
“走!跑出去!”他与温城一左一右,强硬地架着一直瑟瑟发抖的哑女冲了出去。
还没跑过前方的那个巷角,横贯东西左右两侧又涌出了一批手拿棍棒的乞丐,面色不善地封住了三人前行的去路。吕正蒙猛地回头,后年的叫骂声也到了近前,他们不得已的停下脚步,现在已成腹背受敌的境遇。
清冷的月色挥洒下来,吕正蒙用警惕的目光盯着这些堵住他们去路的人,都是比他们高一点的孩子,面露凶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是深谙打架此道。三十多人前前后后地把他们围在一起,这么多人喘息的呼吸声乱成一片,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紧张的突突声。
现在毫无疑问他们陷入了劣势,他用余光一扫,拿笛子的哑女浑身都在发抖,要不是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恐怕这个时候已经瘫坐在地上;而温城看起来状态也不太好,呲着牙,身子佝偻着,闲着的手总想去捂着膝盖。
“吕兄,我们怎么办?”温城小声地问。
这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已经完全没了主意,似乎是没有经历过街头打架斗殴,最主要的是他与吕正蒙都不太敢动手,纵使有武器防身,也不敢往那些要害的地方刺去,不然无法对官府有交代。
“温兄难道没有什么可以发出信号的东西?”两人后退一步,脊背撞在一起,面对围追堵截,吕正蒙兀地想到寒州战场古耶尔发出令箭调集军队的那一幕。
温城苦笑一声,“吕兄有所不知,今天我家里来了一位大人,我的侍卫与他们正在商议如何拿到五叶草,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如此洒脱的只身走在街头上。令箭我身上有,可放了他们也看不见。”
那些乞丐没有再给两个人交谈的机会,他们也同样畏惧这两个少年的武功,可笃定他们不敢杀人,这就是底气了。于是一人领着从斜刺里冲了过来,直奔他们所处。
“抓住他们,往死里打!那个女的不要动手!”阴沉的吼声中夹杂着一些淫邪的意味。
一个人冲得最前,还没等来到吕正蒙身边就提前劈下了木棒,这是预料,他已经想到下一瞬吕正蒙会头破血流。在吕正蒙看来这是破绽百出的一击,只要他长剑轻轻一斜挥,这个人的喉咙必定被他割破。
眼看那人越来越近,可吕正蒙握剑的手倒是抖了,他下不去手,也没有胆子当街杀人。
眨眼间吕正蒙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决定,面对劈空而来的木棍,他提臂向上挥剑,一道如水清澈的弧光,木棍被砍断,碎裂的木屑横飞。他闲着的那只手直接钳住了飞驰的人,右腕用力把剑向地下狠狠地一插,一个右勾拳打在那人的脸颊之上。
这一套动作凌厉而又凶狠,就像一只愤怒的豹子,把他身后一直落入下风的温城看呆了。
那人吃痛的躺在地上哼哼,他感觉自己的颧骨都被打碎了,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怎会有这样大的力气?
只不过他没来得及多想,又有人向吕正蒙冲过来,他游刃有余的躲过几次攻击,抓住机会一肘捅在了另一个人的小腹。两侧都是破旧的石墙,那人被吕正蒙抓住重重地抵在墙上,撞了两下就再也生不出力气了。
之后他还不忘给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各自补了一脚,正好踏在胸口上,力度很重,让他们眼前一黑,气都喘不过来。
两个人被这劈头盖脸的一套打得有些发蒙,没有了武器,吕正蒙少了拘谨,像是换了一个人,对于他们那些下三滥的招数似乎早就烂熟于心,甚至提前做好了准备。
温城这边只能用余光看到吕正蒙,他看不见对方的脸,但是能从他的动作中感到凶狠。接二连三的有人被他打到连爬也爬不起,像虾米一样躬在地上直哼哼。
“吕兄干得好!”他也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速战速决!”吕正蒙喘得有些厉害,他之所以能够游刃有余,还得益于在中北城时吕普总是带着一些地痞无赖找他的麻烦,这些人与那些人相比,武功差远了。当然,在中北城时躺在地上的是他。
一时间吕正蒙脚下躺着的人多了起来,横七竖八的,当然他们后面还有更多的人伺机而动,躺在地上的终究只是少数。等他又重重一拳解决掉乞丐时,他的呼吸呼吸声已经沉重断续,不得不扶住石墙,大口地喘了几下。
“吕兄怎么样?还能跑得动吗?”温城挥剑又一次逼退了涌上来的乞丐,他的呼吸也有些紊乱,但看起来还有体力,不像吕正蒙近身肉搏与人厮杀,他额头除了渗出细细的汗珠,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吕正蒙粗重地喘息着,哑女轻轻敲了敲他的背,似乎是想抚平他的痛苦,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跑,必须要跑,不然就算累也累死了。”
不等他喘过一口气,吕正蒙就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角,还是那个哑女,她小心地往一个方向一指,那是前方他们未曾突破的巷口,约有三十丈,不知为何,那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
“冲!”吕正蒙从地面中抽出剑,两人拉着哑女的手一左一右再次狂奔起来。
俯视这处人烟稀少的巷角,可以看到这样有些滑稽的一幕——两个半大的孩子拉着一个小姑娘的手,用双剑挥舞开路,他们跟疯了的公牛一样,横冲直撞。那些衣衫褴褛的小乞儿避其锋芒,似乎也被两人吓怕了,避开了一条路让三人冲了过去。
而这场市井闹剧并没有结束,他们身后还有十来个人追着,其中一个领头的扇了拦在吕正蒙前方一个小乞儿的巴掌,将他的脸抽中了,似乎是叫骂他为什么不拦着。旋即前后两伙人合在一起,继续追击。
纵使吕正蒙与温城已经有些疲惫,还带着一个跑不快的小女孩,可他们的速度还是超过了这些面黄肌瘦连蛮力都没有的小乞儿,追击的人绝大多数连饭都吃不饱,除了人多以外,他们几乎没有别的优势。
他们看着渐渐地要追不上了,后面那个领头的吹了一声急促尖锐的口哨,恶狠的呼喊响彻整条小巷:“大哥!”
前方的岔巷里,忽然传出了躁动的声音,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吕正蒙与温城也放慢了脚步,他们都听到了前方还有几个人在巷口等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不安。
“你们这帮废物!”未见其人,一道叫骂突然传出。
吕正蒙与温城当然知道不是骂的他们,毕竟三十多人围着还让他们杀出重围,这已经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了。可两人都从那轻佻的声音中察觉到了不屑,是对他们,也是对后面那些人。
紧接着那伙子人才从街口慢悠悠地走出,那是四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比他们高了足足有一个头,面露凶光。领头的那个人瘦削得如同一条竹竿,可并没有弱不禁风的感觉,手里还提着一把刀。他虽然瘦得见骨,可眼睛极亮,从眉心到右脸一道斜斜的伤疤狰狞恐怖,不敢相信他曾受过那样的伤还能活下来。
“很危险,这个家伙不好惹。”后面的人停下了脚步,吕正蒙也没有着急,低声对温城说道。
这些人让吕正蒙想到了中北城那些真正的年轻地痞,就连跋扈如吕普平常也不敢招惹他们的,他们都是一群孤儿,没有人收养,天不怕地不怕,就靠坑蒙拐骗为生,说是市井的强盗并不为过。最主要的是,他们对这些小巷很熟悉,即使官府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将他们缉拿归案,其中不乏心狠手辣的,有好几条人命在身。
他们这些人是真的不怕死的,哪怕是世家子弟也是如此,大不了一命换一命,说不定来世还能找一个好人家托生。他们机警之处在于出手往往很有选择性,那些身边没带护卫的,往往是他们的目标。
“两个小兄弟很能打啊,伤了我们这么多兄弟。”那个领头的“竹竿”阴阴一笑。
吕正蒙身后有声音传出,“大哥,和他们费什么话,这两个小杂种伤了咱们这么多兄弟,一定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一个凶狠的目光打过去,吕正蒙从未见过这样看人的方式——目光的焦点是从从眼皮翻过来,散漫了很久才凝聚在你的脸上,这人生得恐怖,目光也是极其摄人的。吕正蒙用余光扫到说话的人马上闭了嘴,就连哑女抓住他的手都更紧了一分,看起来是被吓到了。
“诸位劫持我和我的朋友,”温城指了指自己和吕正蒙,“无疑是为了我身上这一袋子钱,这不过是身外之物,给各位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如这样,大家各退一步,我把这袋子钱给大家,就当是给各位赔礼了,请各位让我们安然离去如何?”
出人意料的,温城沉吟片刻,竟然解下了腰间的钱袋子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