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殊本以为,自己是一不小心撞见了少男少女的私下幽会。
但在黄衣少女转过身面对安然时,他又不由对这个判断产生了怀疑。
少女的身材高挑纤瘦,虽远远的看不太清五官,但自有一股清冷缥缈的气质。
在见到安然时,她仍旧形容淡淡,矜持地施过礼后,两人之间便维持了很长一段距离地站着说话。
几句后,安然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重又踏入红雾森林。
两人之间的这种姿态,与其说是幽会的男女,倒不如说更像向导和游客。
嬴殊仍旧隐藏在红雾林的边缘没有动,他不再尾随两人,只单单维持着念气,用以监视周围。
安然和黄衣少女进入红雾林后,也没有走远,甚至是一直都没有走出嬴殊的领域范围。
黄衣少女似乎是进入林子里来采集什么东西的,不时便要蹲到树根旁仔细挖掘一阵。安然也不帮忙,只一直不远不近地坠在她身后,看她忙活。
看得出来,黄衣少女的挖掘工作进展得十分缓慢,不过走走停停的,到底也还是越来越靠近嬴殊的领域边界。
嬴殊早就爬到了一棵树上躲藏,他维持着念气也不是为了监视这两人,而是出于谨慎,用以警惕四周的罢了。
他躺靠在坚固的树杈间,周身为树叶所遮挡。耳边,虫鸣不断,如鼓如雷,初听的时候十分恼人,但渐渐,他却沉浸在那不变的韵律中,昏昏欲睡。
以念气的感知代替了双目和双耳,嬴殊感觉自己渐渐地与周围的整个环境都融为了一体。
他不再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声音、光影和物体,因为他好像渐渐地成为了这个环境中的一个部分。
就好像人在平常的状态下很少会意识到自己在呼吸般,他慢慢忘了自己此时正躺卧在一棵高树上,说不定一个翻身就会掉下去,忘了周围的虫鸣和风声……
因为他是这一切的一部分,这一切也是他的一部分……他的意识在与周遭的环境融合。
不知不觉间,他进入到浅眠的状态。
念气却仿佛有了自我意识般,在自动变形。
从前,他的念气领域一直是以自身为圆心向外扩展的圆,也许会随着他状态的不同或释放的念气的大小而改变扩张的范围,但一般而言,总是一个圆形。
这一次却是不同。
他明明并没有特意地去控制,他甚至是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非清醒状态。但他的念气却仿佛被精准了操控般,开始自动地改变起监视的区域。
在安然和黄衣少女即将要踏出他的领域的片刻,念气圈外围上最靠近两人的一个点上瞬间冒出一个念气泡,使得两人在踏出中心的念气圈的同时又踏入的新的念气泡中,不断往复。
在念气不足以维持那么大的覆盖面积时,领域中那些没有用处的部分便自动缩小,将念气输送到需要的地方。
他的念气,好似自学成才,自动地懂得了如何区分有可能造成危险的东西和不需要费心监察的东西。
但这些,嬴殊都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
直到突然的,他的念气一同奔涌向同一个方向。
嬴殊被惊醒。
他猛地睁眼,坐起来,差点一个没扶好掉下树去,好在及时抓住了树干,这才避免了直接大头摔下的悲惨命运。
在稳住心神后,嬴殊重新小心地释放出念气,发现在安然和黄衣少女的方向上,一股巨大的威严正在不住地靠近。
他谨慎地收回了略显躁动的念气。
刚刚那一触下,他已经探查到那陌生的威严是来自于一种巨大的猛兽。这种猛兽与人不同,它们不需要进行激发,天生就带有某种类似念气的能力,但同时这种念气也没有办法收放自如,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技能,而且还是综合类的。它们在保护猛兽的身体的同时,也具有如嬴殊一般的探查能力。
若他继续贸贸然地使用念气观察它,那很可能就不仅是观察,而是在邀请了。所以嬴殊干脆地放弃了继续使用能力。
犹豫了一下,他滑下树干,小心地向着两人的方向潜去。
在距离两人约有十来米的地方,嬴殊停下来,隐身在一棵树干之后。
黄衣少女早已停止了挖掘,她被安然藏在身后,后者则谨慎地观察着猛兽前来的方向。
直到这时,嬴殊才看清了少女的长相。
她约莫十八、九岁模样,出落得清丽脱俗,一双星眸柔情似水,眼波流转间又夹带着淡淡的哀愁。
即便是在形势紧张的环境下,她仍旧神色从容,在那绝美的姿容映衬下,越发显得她柔顺中暗藏冷漠,清雅中透着倔强。
“怎么了?”她问。
安然回过头来,灿然一笑,“现在还不知道,我直觉那边有什么东西。”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黄衣姑娘:“这不是炫耀直觉的时候吧!”
安然笑着颔首:“这倒也是。”此时的安然活泼中透着从容,全没有嬴殊之前见熟了的幼稚样貌,甚至于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声音中都带着温柔,不知不觉地安抚着身边的人。
黄衣姑娘:“那我们要怎么做?”
“这个嘛……”只有在转头看向前方时,安然的表情才会现出一点凝重,“得要看到底前面来的是什么,才能知道。”他又转过头,很慎重地交代道:“待一会儿,你不要慌,我要你做什么的,你就做什么。”他甚至解释,“如果我让你跑,那你就不要犹豫,也不用管我,只管往林子外跑。知道了吗?”
黄衣姑娘毫不犹豫地一点头。“好的。”
安然就很欣慰地笑起来,“真乖。”说完,见她微微皱眉,知道这句话略有冒犯之意,便知错似地一吐舌头,扭头不多嘴了。
片刻后,一只人高的棕红色猫科猛兽踩着沙沙的落叶缓慢地侵入场中的两人和隐藏的嬴殊的视野。
安然低声地叹息,“遭了,是星目虎。”
黄衣姑娘显然也很清楚星目虎意味着什么,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还好这是红雾林,只要把红樟树点燃……”
星目虎是一种非常凶狠的猛兽,它们通常都高大而敏捷,有着尖利的爪牙和坚硬的皮毛,一般人很难与之抗衡。
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护卫队中的精英们,或还可以凭借熟练的配合和修为与之周旋,安然一个人,若要与它硬碰,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星目虎有一个很大的弱点,即是它很不喜欢红樟木燃烧之后的味道。通常只要闻到,就会迅速地离开。
而红雾林的外围,几乎遍布红樟,这也是一般而言星目虎很少出现在红雾林外围的原因。
安然他们此次也算是运气不好,偏偏遇上了一只胡乱瞎跑的星目虎。
安然却没有那般乐观,“红樟木很难引燃,尤其是现在这个季节,更何况星目虎喜欢攻击移动中的猎物,就怕它不会给我们那个机会。”
黄衣姑娘淡定道:“总要试试。”
安然苦笑了一下,“说得对。我会试着吸引它的注意,你去找红樟枝。”
黄衣姑娘点头。
星目虎既然现身,两人就算是从现在开始站着一动不动,最后也仍旧会遭到攻击。与其被动地等待它进攻,还不如争取主动。
两个人之间,安然至少还可能有与之周旋片刻的能力,可以拖住星目虎,方便黄衣姑娘找树枝生火。
若是以黄衣姑娘为饵,怕不等安然点着火,一代佳人就要香消玉损。
在星目虎的注视中,黄衣姑娘慢慢后退,将周旋的战场留给安然。
然而并不等黄衣姑娘退得太远,星目虎就已弓起了脊背,做出即将进攻的姿态。
它的目光盯在黄衣姑娘的身上,随着她的脚步压低了身子……
安然不敢等星目虎先行动作,趁着星目虎的视线完全从他身上偏开的一个刹那,他瞬间将念气灌满全身,毫不迟疑地冲了出去。
星目虎立刻转移目标,上身奋力一跃,流线型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便向着安然扑了过去。
安然虽做出了攻击的姿态,但其实根本不欲硬碰,见到它扑来,便立即扭身侧翻,顷刻滚离星目虎的落点范围。
黄衣姑娘也不敢耽搁,立即找寻红樟木的枝芽。
她很清楚,这个时节想在地上找红樟木的枯枝并不容易,与其费那个力气,不如直接爬树,掰一节树枝下来。
她用最快的速度选中一棵枝干看着不那么顺滑的红樟木,也顾不得什么淑女仪态了,裙子一撩就踩着一块树干上的凸起爬了上去。
黄衣姑娘看着身材纤细,行动间其实却全没有闺阁少女的娇弱。然而红樟树毕竟是太高了,好容易攀到高点,可以勉强够到一节枝丫了,她却又因枝丫太粗,而根本无法将其掰断。
手指上已被磨出血渍,被汗水打湿的散发贴在她的面颊上,她扭头瞅了一眼安然与星目虎的对决,越发心焦。
星目虎,比他们想的还要迅猛难缠。
安然,怕是挺不了多久。
然而再急也没有办法。
嬴殊一直隐在暗处。眼见再不出手,真就要看着安然活活葬身兽口。
他叹了口气,猛地发力,攀上一株红樟,再奋力掰下一节树枝,跳到地上树与树之间空隙较大的地方,掏出火石,引燃了红樟。
随着树枝被点燃,一股刺鼻的气味随着白烟迅速弥漫。
已将扑倒在地的星目虎闻到味道,立即愤怒地嘶吼了一声,却未再继续扑咬安然。
它愤怒地瞪视了嬴殊一眼,随即挺起身,毫不留恋地跑了。
黄衣姑娘见状,赶忙从树干上滑下来,跑到安然身边,将他扶起来,然后二话不说地掏出一个瓷瓶,打开,将里面的药粉尽数倒到他的伤口上。
安然半身都被血浸湿了,肩膀上血肉模糊一片,神色倒还清明。他没有先去看自己的伤势,而是将目光投注在嬴殊身上,戒备地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