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试这一天,百花谷会变得异常热闹喧嚣。
正式的比试开始之前,谷内要举行祈福的仪式。所有的参赛少年要穿上鲜艳的练功服,排成方阵,随着谷内的重要人物一同,参加游行和祭拜。
祭拜在一处面向后山的断崖处举行,少年们排在队伍末尾,只跟着司仪的口号叩拜即可。
少年们按着姓氏站队,排在各自队伍前头的,大概都是各家中地位较高的少年,反正,嬴殊是在自己队伍的最前面看到了嬴桥,其他的,他就十有八九都不认识了。
祭祀结束,才轮到青芒试正式开启。
少年们被引领到离祭祀地不远处的擂台广场,按照事先的安排,在一处固定的地方等待上场。
许是被抽到一场的少年就被安排在了一起。
靠近着嬴殊的,是一个身着暗红色劲服的寡言少年。嬴殊一下子便意识到,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天才少年——邢雾阳。
他神情专注,哪怕周围的少年都在偷偷地打量他,也并不为所动。
倒是感应到嬴殊的注视,约莫是因为知道这就是他即将要面对的对手,反而微微偏了头,很认真地看向嬴殊,温和道:“我们的顺序比较靠后,要等上些时间。”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你不需紧张。”
嬴殊楞了楞,倒没想到邢雾阳是个这么温和的人,他好奇,“你知道我是谁吗?”
邢雾阳摇摇头,想了想不对,又点点头,“嬴殊。”
这名字大约是表明我知道你是谁的意思了。
但肯定也知道得不多。
嬴殊突然想试着跟他打个商量,“我说……邢爷,咱能不能商量一下,待会儿上场之后,稍稍手下留情一点。”
开口之前,嬴殊已经做好了可能会被鄙视的准备,未想,邢雾阳想了想,竟很认真地点头,“可以。”
嬴殊惊讶,“真的?”
“嗯。”邢雾阳再次肯定,“你想打多长时间?”
“呃……”嬴殊被噎住,我……我他妈不想打!“……一小会儿?”
这回换邢雾阳不确定了,“你不是说要我放水?”
所以放水就是陪我多打一会儿吗?
谢谢,不用!
“我得赢。”嬴殊说。
邢雾阳惊讶地瞪了下眼睛,突然笑了下,“那可不行。”他的笑容一闪即逝,却很真诚,不带丝毫的嘲讽,倒难得现出些少年的调皮。但随即,他又马上觉得自己不该笑的,赶忙有些腼腆地解释道:“我不是笑你。我要赢。”
所以这一点,不能让你。
嬴殊叹了口气。
那就太可惜了!
谈判破裂,两人此后再无话。
眼见着排在他们前头的队伍一组组打完,终于轮到他们在台上见个真章。
擂台很简单,不过是用标记画出的一片空地。
擂台外,设有临时的看台,挤满了谷中的老少男女。
正对擂台的看台上,几位族老依次而坐,不时与手边的子侄耳语两句。
气氛庄然却热闹。
嬴殊和邢雾阳进到擂台中央,先由司仪兼裁判将两人分别稍作介绍,此后两人向族老行礼,再互相行礼,便可开始比赛。
嬴殊深吸口气,他不知道“气”这种东西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此战过后,等待他的将是什么,这一刻,他的心中,只余对胜利的渴望。
这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在站到这里之前,他从未发觉自己其实是个极为好胜的人,也从未想到会体会到一种除却此刻的胜利外,再不想其他的纯粹体验。
嬴殊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的邢雾阳,缓慢而稳定地用“气”包裹住全身。
他的对手,此时也已不再如台下般温和。少年的目光,专注又坚毅,如雨后的青松,沉稳中透着锐利。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良久,看台上已经响起了代表着疑惑的嗡嗡议论。
在长久的对峙后,嬴殊突然顿悟,虽然两人的“谈判”最终破裂,但此时的静待说不好就是对方“放水”的一部分了。
他哭笑不得。
干脆先行出手。
念气流转,一部分包裹住身上要害,一部分聚集到双拳。嬴殊猛地蹬地,直接原地加速,向着邢雾阳便冲了过去。
这具身体,之前虽不会使用“气”,但还是大概掌握了些简单的比斗招式。
嬴殊在凝练念力的同时,已将招式完全转化,能够为已所用。
按照少年人的修炼程度来讲,他的拳已经出得极快,至少看台上很多事先对嬴殊有所了解的人都没想到他会打出这么快的一拳。
不过在邢雾阳看来,却显然还是不够。
面对嬴殊的突然出手,邢雾阳不见丝毫慌乱,他抬臂,准确而精准地格挡住嬴殊的出拳。
惊异的情绪出现在两臂相撞的那一刻。
邢雾阳十三岁时初习念气,如今已然三年,虽还只在基础的练气阶段,以念气包裹身体来进行战斗也已然成为本能。
嬴殊裹挟念气而至的拳头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但他本以为对方还不会念气,怕在格挡时就伤了对方,出手时多有保留,未尽全力的结果就是在格挡间硬生生被嬴殊逼退了两步,身形间失了主动。
嬴殊倒没有为这一拳没有达到最佳的效果而感到失望。短短一触间,他已确定,“气”这种东西,该是一种平常手段,至少邢雾阳也同样掌握。
他早就做好了多方面的准备。一击不成,迅速变招,利用邢雾阳身形未稳的空档,直接换手轰出下一记铁拳。
邢雾阳反应迅速,他立刻判断出自己所谓的相让其实全无必要,也不懊恼,只立马调整了应对的姿态。他左脚横踏,侧身躲过拳头,顺道一个肘推,就要顺势将嬴殊侧对向自己。
两人瞬间你来我往,顷刻间便是几个来回。
看台上沉寂下来,所有人都专心地盯着场上不住换招的两人。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一个父母早逝、无人教养的小混混竟会与邢雾阳战个不分轩辕。
只有已经胜过一场的嬴桥在一旁满意地冷笑。
只是他一方面觉得合该如此,一方面却又隐隐感觉不对。他给嬴殊的那颗药丸,确实可以令人短时间内能力大涨,但他总觉得嬴殊此刻显露出来的本事又不太像是药丸所致。
但他自己也没亲眼见过别人服食药丸后的样子,反正只要嬴殊能够在这里打败邢雾阳,他就可以好好地出一口气了。
他倒要看看,若是所谓的“天才”在青芒试的第一场就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混混,以后还怎么再有脸吹嘘本事!
台上的两人,看似旗鼓相当,其实却不尽然。
嬴殊能与邢雾阳战到平手,已是使尽了全部的手段。
他到底修炼日短,再如何惊才绝艳,又怎敌得过苦练多年的邢雾阳。更何况,他究竟是不是惊才绝艳,都还是个疑问。
几招下来,邢雾阳已经摸清了嬴殊的底细。他虽会念气,但根基不实。招式也简单直白,不过是谷内修武的少年们人人都会的那两手罢了。
一旦看穿,便很容易应付。
确定过后,邢雾阳不再留手,在格挡下嬴殊的一记横踢后,他猛地加快身形,扭身绕到嬴殊侧后,对准嬴殊的腹侧便是一记猛拳。
嬴殊猛然受击,被打得身形猛晃,他忍住干呕的冲动,迅速转身,要跟邢雾阳拉开距离,稍作缓息。
这一次,对手却没有给他喘息的空间。
不容嬴殊反应,邢雾阳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将他扯回身边,抬腿便是一踢。
形势急转直下。
之前的平手仿佛都只是幻觉。
邢雾阳到这时,才真正地显出了他的本事。
几招下来,嬴殊全无招架之力。
眼见已经掌握主动,邢雾阳便也并不太过紧逼。在将嬴殊踢翻在地后,他退到一旁。
裁判靠上前来,大致判断了一下,嬴殊还有再战之力。他看向嬴殊,用目光探问:是认输,还是继续?
嬴殊一手撑地,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五脏六腑都要移位般地不适感。他缓了缓,勉力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盯住对手。
裁判看他眼神,已知决定,默默地把场地重新让给两人。
邢雾阳看了嬴殊片刻,突然轻声道:“你比我想象的强,但似乎荒废了太多时光。”
嬴殊扯开嘴角,笑了下,“我要的,可不是战胜谁的想象。”
这一刻,他已经忘记了要打赢这一场的初衷,忘记了嬴桥的逼迫,忘记了不久之前还觉得若是出于本心,他绝不会想与任何人争胜的认知。这一刻,他只想打赢邢雾阳,其他的,皆在脑后。
念气重新布满全身,但这一次,不再只是简单地以念气为甲,他尝试着,模仿他在身为“盗盒者”时使用念气的方式,让念气蔓延开,填满周围的空间。
在身为“盗盒者”时,这是几乎靠本能就能够完成的事情,但身为嬴殊时,他却做得颇为费力。他没有办法将念气蔓延到几十里开外,仅仅能够勉强围绕自身形成一个感知的空间。
他迈步,踏向邢雾阳,将他的对手一并笼罩进自己的空间。